吃了两颗花生米,沮浚环顾桌案,没找到酒,愈发意兴阑珊。
“再后故事就更加无趣了。”
“叛徒过上了己梦寐以求生活,却日夜不能寐,后来有一日,叛徒意外偷到军帐里对话,得知大燕所有军事部署都被北凉提前知晓”
“六万命就在这个卑劣叛徒一念之间。他舍弃了好几个兄弟命换来了荣华富贵,却没有失掉最后良,跑死了马赶去山海”
“就差一步”
沮浚失笑,笑着笑着哭了出来。
“只差一步就能挽回局,只差一步那六万军队就不会闯进那处绝地,被北凉生生坑杀死”
“我站在那里,我脚下,是六万具还温热尸体”沮浚控制不住情绪,失声痛哭,几近疯魔。
那是日日夜夜缠绕着他梦魇,是他十年来都不敢直视罪孽,在梦里说着梦话,他都不敢这些话倾吐出哪怕半句。
如今隔了十年光阴,他终于找到了可以一吐为快机会。
慕秋头皮发麻。
那六万具尸体不是与她毫无联存在,里有她外祖父,有她小叔。
她险些要控住不住脸上表情,温热掌忽覆着她手背,给予慕秋无声安抚。
卫如流完全没受到他情绪染,认真审视打量着沮浚,似乎是在评判他话是否可信。
沮浚渐渐平静下来。
他用袖子擦去眼泪,满脸狼狈。
“就在我即晕死过去前,我看到了毕生难忘一幕。”
山海暴雨三日未绝,仿佛是六万英灵流不尽血与泪。
尸山血海,死气横生,又恰逢深冬寒霜,地间生机断绝。
直到有一青衣男,撑着油纸伞,缓缓来到山海。
伞沿低垂着,地昏暗着,就在沮浚即昏死过去前,青衣微微扬了扬伞沿,露出藏在伞沿下半张脸。
“很多年来,我都以为己那时是出现了幻觉。”沮浚嘲笑。
卫如流眉蹙起“你知道那个青衣是谁”
“原本并不知道,但前几拜见你大燕端王时,我看到他了。他就站在端王身侧,是端王最信任幕僚江安”
屋外泼起了滔大雨,重重砸在屋顶上,仿佛老爷也在震怒。
雨水随风潜入室内,灌得口微微发凉。
沮浚情绪起伏过大,捂着胸口剧烈咳嗽,半晌苦笑继续道“一边是叛徒所言,一边是端王最信任幕僚,信与不信,都由你。”
“这回我极争取到了出使大燕机会,只是想我知道所有事情都告诉一个值得信任。”
“十年了,如今我也算是解脱了”
沮浚缓缓起身。
这一番话似乎是耗尽了他极大,以至于他现在看起来憔悴了许多。
往外走了两步,沮浚又再次停下脚步。
他似是突然想起什么事情。
“前段时间,卫少卿曾在大早朝上据理争,护一子无需去北凉和亲”
沮浚慢慢说着,忽转身跪倒在地,向着慕秋所在方向磕了三个沉重响头。
沮浚走了。
茶室重新恢复静谧。
慕秋情有些沉闷压抑,支起了茶室窗透气,却被飞溅入雨水打湿干燥手背。
碟子里花生几乎没动过,卫如流慢慢剥着花生,花生米放进另一个干净碟子里,推到慕秋前,又随手泼掉沮浚沏茶水,重新给慕秋泡茶喝。
他泡茶手法比沮浚更为行云流水,赏悦目。
慕秋吃着他剥花生米,看着他泡茶,情渐渐恢复了宁静。
“他说话,你信几成”
“九真一假。”
“假在哪里”
“一个幼生长在边境、普普通通北凉官员,不可能知道我真实身份。他是被刻意安排出现在我前。”
这是沮浚话中最大破绽。
但除了这点外,卫如流并没有察觉到其他问题。
慕秋问“站在沮浚后之会是谁”
卫如流回“不好说,不过对方目已经很明显了。”
这分明,就是要借他这刀去杀端王。
但无沮浚有没有说谎,江安这个都值得深入查一查。
暴雨依旧下着。
阴沉得可怕,乌云厚重,层层倒灌下,满是风雨欲来气息。
街巷里几乎没有了行。
这里地段年久失修,道路积水严重,沮浚挽着衣摆淌水过,脸上带着放松笑容,警惕也降到了最低。
寒芒突兀闪现,划过沮浚脖颈。
“为为什”
轻薄刀刃照见沮浚错愕震惊神情,下一刻,温热鲜血成线状喷洒出。
话未问完,沮浚身躯已沉沉砸在地上。
轰隆隆雷声下,那块被丝绸仔细缠绕着虎贲暗卫令从他怀里慢慢滑落,落进一滩污水里,被腐朽污泥埋没。
杀他用雨水洗净刀锋,从污泥里捡起令牌,转瞬便消失在了这方地里。
血水从沮浚尸体处向四八方蔓延,宛若狰狞蜘蛛网,他性命就是被捕获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