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 / 2)

第三章

时光匆匆,当孙潜再次敲响程府大门时,已是十日之后。

「孙大人,许久不见。」程盼儿摊手示意他坐下。

「许久不见。」孙潜拱手一礼道:「隔了这么久才来跟程大人报告近况,实在抱歉。」

上面要冷冻程盼儿,她无从得知案情进展,也不能主动关心,孙潜既然主动来找她帮忙,有了什么进展,自然得来通知她一声。

「哪里。」程盼儿回礼道:「最近孙大人累得不轻。」

孙潜比上次见到时瘦了一圈,眼下两个黑圈更是明显,看得出来好几天没能沾枕了。

「还没谢过程大人。」孙潜不提自己,直接开始谈案情,「在下照着程大人的提示命人去查,果然找到了一名疑犯。」

「恭喜孙大人。」

「不。」孙潜皱眉道:「说来惭愧,嫌犯坚不吐实,我们想了许多办法,仍然没有办法让他招认。」

连女皇都惊动了,这可不是小案!就算是真犯人,也一定会推托到底。

「胸口有伤?」

「确实有伤,只是……」

「如何?」

「疑犯胸口的抓痕不是一道,而是多条交错。」孙潜拿出一张画着人体的图,指着上面交错的红痕道:「犯人说他前几日长了疹子,自己抓成了这样。」

程盼儿看着那张图,人形胸腹抓痕花得画师都快画不下了。

藏叶子就要藏在树林里,藏抓痕要藏在一大堆抓痕里是吗?

「真下得去手啊!」程盼儿不禁感叹。

要让旧伤不那么明显,最快的方法就是用更重的新伤盖过,可要抓成这样得有多疼?

「这人可硬气了,实在无法要他乖乖招来。」孙潜叹道。

「用刑了吗?」程盼儿问。再硬气也硬不过刑具。

「用不得。」孙潜摇头,「疑犯有功名在身,虽然只是秀才,也不能对他用上重刑。」

「软硬不吃?」

「油盐不进。」孙潜一叹。

程盼儿微微眯起了眼眸,她站起身,背着手在厅堂中来回走动。

孙潜也不催她,只是静静等着。

程盼儿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这才声音冷然地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就不信他可以毫无破锭。」

程盼儿回过身来,孙潜似又在她眼中看见那抹火光,她目光中的那点光苗在他胸口漫成星火燎原,烧得他胸口发烫,呼吸困难。

「孙大人,能将疑犯的身家背景详实地告知在下吗?除此之外,在下还想与疑犯的亲友等人聊聊。」

「好,我来安排。」孙潜感激地起身朝她一拱手,「程大人如此倾力相助,此恩此情,孙某必定不忘。」

比起他那些削尖了头想往上钻,不肯出力还给他忙中添乱的「同窗」,程盼儿虽是一介女流,却有义气多了。

「不必,只要孙大人记得答应过程某之事即可。」

「在下绝不反悔。」孙潜拱手道。即使程盼儿最后会给他带来不小麻烦,他也决心一力承担了。

孙潜说着便要去安排,程盼儿亲自将人送到了门口。

回到厅中,邓伯正在收拾茶盅。

「邓伯。」

「姑娘。」

「孙大人是为案情而来。」

「邓伯是为收杯子而来。」

「邓伯何必为难孙大人?」

「姑娘可别诬蔑邓伯。」

程盼儿走过去,揭开两杯茶盅,只见一杯是胖大海,一杯是满满茶沫子。邓伯哎啊一声,「怎么拿错茶罐了呢?邓伯眼睛不行了。」

「邓伯。」

「姑娘。」

「买二两好茶放在家中待客用吧。」

除了第一次来家中时,孙潜有碰过一次茶杯,之后就是天气再热,也不曾见他在她家里喝过一口茶,她早就猜出邓伯十之八九在茶里动了手脚。

「姑娘说的是。」之前孙家曾让人送来一罐好茶,邓伯转手就卖了钱,现在要他再把钱掏出来买茶,可真教他心疼了。

邓伯离去之后,程盼儿坐到了廊下,由怀里掏出清音丸含入口中。

记不住什么时候起,自己的谈话里尽是血腥了……

隔了两日,程盼儿这才让邓伯给孙潜通了消息过去,约他戌时到城西一聚。

孙潜听了口讯,只觉奇怪。自从采花案爆发之后,城里的宵禁已由原本的亥、子、丑三个时辰往前增加了一个时辰,虽然他因查案需要可以在宵禁时外出,却想不出程盼儿特地在这个时间约他的理由。

案情陷入胶着是她解的围,横竖已经信她一次,也不妨再信一次。孙潜心想着,决定赴约。

夏季日落得晚,戌时日头才下山,孙潜出门时,天还微亮着,到城西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孙潜驾了马车来到城下时,程盼儿已在一旁等他,身旁还有另一个中年男人,孙潜仔细一看,那不是城北那间药材铺的秦老板吗?

「程大人,这是……」

「先别问。孙大人身上有带出城的令牌吧?」

「是。」他身上的确有带着令牌,即使宵禁时间也能自由通行。

「那就好。」程盼儿说着,便招呼秦老板上车,「先出城,到城西十里外的平阳村,出去再谈。」

刚才她还担心他赶不及,要是再晚一点,她跟秦老板可就要倒大楣了。孙潜没办法,只好依着她的话先赶路。

十里路并不太远,没过多久,就来到城郊的平阳村。

平阳村是首都旁的一个农村,因着地主大都是住在城中的富贵人,因此住在村里的,大部分都是佃农与农奴,秦老板祖上也在此留下一些产业。

依着秦老板的指示,三人来到一座冰窖前,秦老板亲自下车给两人开了窖门。

「程大人,这里您爱怎么用都成。」秦老板说着,便将一把黄铜钥匙递给了程盼儿。

「下官在此先谢过秦老板。」程盼儿拱手一礼,然后领着孙潜进入冰窖。京城夏季炎热,即便到了半夜,一样燠热难耐,两人一入冰窖,随即寒意顿生,皆不由得一激灵。

程盼儿拿出火折子用力甩了几下,点燃一支火把,漆黑的冰窖里一下子亮了起来。

「程大人,这儿没别人了。」孙潜皱眉道。

这冰窖阴森恐怖,他根本不懂她为何要带自己来这种地方?

她满意地环视四周一圈后才道:「孙大人,这两日我查过疑犯徐宪章平日言行,那人果然一如之前猜测,乃是名心思细腻之人,单凭目前掌握的罪证要他吐实,着实不易。」

「程大人所言甚是。」孙潜道。

「下官不才,想了两日才想出一个方法,或许能让那人吐实。」程盼儿轻声说着,火把光芒闪动,映着她惨白的脸,更显鬼气。

「程大人请说。」

「下官听那人的言行后推测,那人应当惜命得很,不论如何皆不可能吐实,是标准的不见棺材不掉泪,不到黄河心不死,要让他说实话,只能让他先见棺材。」程盼儿道。

「程大人莫忘了,他有功名在身,用刑不得。」孙潜提醒她,免得她为求破案,反犯案在先。

「孙大人,我朝所谓『不得用刑』,只规定不能有伤……」程盼儿眯眼,

唇角微微勾起,「没说不能有病。」

「你是说?」

「夏日燠热,牢中蛇虫鼠蚁众多,偶尔有犯人得了个天花、鼠疫什么的,死掉也不怎么稀奇,当然,孙大人这里可能会因管理不善,被上面责骂几句,但犯人进牢本就不是来享福的,他自己体弱熬不过去,又能怪谁?」程盼儿语气轻轻浅浅,听在耳里,居然比这冰窖更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