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经过的高柜越来越多,有打开痕迹的柜门中收纳的东西种类也变得五花八门。
比如无论材质还是布料都能称得上奇特的衣服、千奇百怪的画卷、比画册、话本、小摆件更直观的玩器
虞珩目光平静的扫过这些或是已经恢复原样,或是彻底空荡的柜子,心中没有半分波澜。
看到挂在高处的五副画卷时,他就抛却所有的侥幸。
哪怕是个傻子,看到那样的画,也不会猜不到他的心思。
况且他的阿雪不仅不傻,反而七窍玲珑。
虞珩曾无数次想象过,如果他在纪新雪面前露出破绽,令对方察觉到他隐秘的心思,纪新雪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他甚至根据预测的结果,思索出几十种应对的方案。
即使面对最坏的结果,纪新雪对他的妄念厌恶至极,要因此与他断交。他也有对应的计策让纪新雪心软,逐渐打消对他的戒心。
然而此时此刻,事情真的发生,虞珩却将曾经的思虑统统忘在脑后,脑海中唯有一个念头。
抓住纪新雪。
纪新雪所在的地方算不上隐秘,身侧还有堆积的画册、话本和各种木盒,更显得穿着淡绿色长袍的人格格不入。
虞珩又拐过几个书架,立刻看到闭眼躺在地上,仿佛已经陷入沉眠的人。
他倏地停下脚步,漆黑的双眸中忽然涌现纯粹的喜悦,“原来你在这里。”
纪新雪眼皮狠狠的跳了下。
他顺从心中的想法,悄无声息的睁开眼睛,转头看向已经迈步的虞珩。
短短三个时辰没见,虞珩像是完全变了个人。
两缕因急着赶路被疾风吹落的碎发落在虞珩的脸侧,将他本就锋利的眉眼衬托的更有攻击性。
鸦青色的披风将落未落的挂在肩膀,留下满地淡色的绒毛。
右肩处不知因何破了个大洞,撕裂的痕迹蔓延到手肘。以至于随着虞珩的走动,视力绝佳的纪新雪能清晰的看到紧贴着骨骼的肌肉,是如何变化。
纪新雪认识虞珩这么多年,从未见过虞珩的形容如此狼狈。
然而最令纪新雪觉得陌生的地方,却不是凌乱的头发和破碎的衣袍,是不见任何亮色的双眼和嘴角甜美的笑容。
虞珩嘴角上方的梨涡,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变成深深的酒窝。
虽然早在看到巨幅画卷的时候,纪新雪就意识到,虞珩远比他想象中的有出息。随后在库房中翻出越来越多别出心裁的小玩意,更是证明巨幅画卷绝非虞珩一时鬼迷心窍,是日积月累的蓄意变态。
但直到此时此刻,感受到仿佛要将他吞噬殆尽的视线,纪新雪才产生变态的库房主人和露馅菜包子是同一个人的真实感。
刺激。
鹿皮靴踢开雕花木盒,发出清脆的响声,惹得正改躺为坐的纪新雪不赞同的颦眉。
万一木盒中是玉雕,这脚下去,至少要损失百两银子。
眼见虞珩想故技重施,踢开所有挡路的木盒,纪新雪忍无可忍的开口,“停在那”
虞珩闻言,不仅没按照纪新雪的话停下脚步,反而以更快的速度踩着胡乱堆积的木盒,向纪新雪扑过去。
纪新雪猝不及防的透过虞珩肩膀再次看到五副正对着他的巨画,脸色先青又红,想也不想的伸出手,试图推开虞珩。
半晌后,纪新雪终于认清现实。
他不仅和颜梦存在巨大的力量差异,也比不过高他半头的虞珩。
察觉到怀中挣扎的力道逐渐变小,虞珩眼中的笑意更加真切,伸直长腿扫开碍事的木盒,抱着纪新雪往刚清理出来的空地倒去。
已经咸鱼瘫的纪新雪听到不绝于耳的碰撞声,血压再次飙升。
他下意识的抬腿朝虞珩的胸口抵过去,半途却忽然想起虞珩还没彻底痊愈的内伤。只能临时改变姿势,变成踹向虞珩的大腿。
虞珩不躲不闪的挨下这脚,抬手按住纪新雪想要收回的腿,牢牢将其固定在双腿之间。
等突如其来的眩晕感觉过去,纪新雪已经再度变成被虞珩山镇压的雪猴子,想要活动手脚都要看虞珩的脸色。
这让纪新雪不得不怀疑,他曾以为虞珩天生睡姿不讲理,是不是在冤枉虞珩。
感受到耳畔温热的喘息,纪新雪始终平静的目光中忽然浮现羞恼,咬牙切齿的道,“起来”
虞珩对纪新雪的话充耳不闻,如同想要表达善意的小动物似的以脸颊摩挲纪新雪的侧脸。
不能松手。
阿雪会跑。
他也许再也没办法等到下一次,可以如此亲密的抱着阿雪的机会。
纪新雪闭眼默念清净经,效果甚至不如刚看到巨幅画卷时。
那个时候,他闭眼只会想起画卷的内容。
如今眼前不仅有画卷,还有各种姿态不堪入目的画册、玉雕虞珩字迹的手抄话本。
最过分的是,但凡是虞珩亲自手抄写的话本,主角都分别叫阿雪和凤郎。
眼前浮现各种光怪陆离的内容,耳边是始终没有彻底平息的喘息,虞珩还格外不老实。不是在他的肩颈处乱揉,就是以头脸蹭他颈侧。
纪新雪宁愿虞珩能干脆些,也好过如此折磨他。
感受到此前无数次升起又平息的燥热,再次有冒头的迹象,纪新雪猛地睁开眼睛。
“知道错了吗”他哑声问道。
无论如何,虞珩都不应该在他主动问起琼花院的时候,以襄临郡主为借口哄骗他。
虞珩却以为纪新雪是在说,他对纪新雪的妄念。
他逐渐加大搂住纪新雪的力道,直到彼此之间不留半分空隙,才发出满足的叹息声。
“我没错。”
虞珩的语气格外坚定。
如果纪新雪只发现龙阳画册和玉雕,并对此厌恶至极,问他是否知错。
虞珩很愿意认错安抚纪新雪,以此换取和纪新雪保持原本的信任和亲密。
如今他的秘密尽数被纪新雪挖空,他们再也回不到过去。
当委曲求全注定不会有结果,这件事就变得没有任何意义。
喜欢纪新雪这件事,虞珩坚持十年,从少年时的惊鸿一瞥,到仿佛世界崩塌般的改变,再到接受现实、坚定不渝。
他喜欢纪新雪,想要与纪新雪携手此生,对纪新雪有更亲密的欲望。
“阿雪”虞珩忽然转头在纪新雪脸侧落下个触之即离的吻,漆黑瞳孔中唯有纪新雪的倒影,“我喜欢你,没有错。”
哪怕纪新雪不喜欢他,甚至会因此厌恶他。
这次强行留下纪新雪后,再也得不到和纪新雪独处的机会,只能在人群中多看几眼纪新雪的背影。
他也只会为没能藏好琼花院中的东西后悔,埋怨自己为什么任凭欲望的驱使,积攒下琼花院库房中的珍藏。
绝不可能后悔喜欢纪新雪。
否定对纪新雪的喜欢,便是否定他的十年。
纪新雪忍耐的闭上眼睛,哑声道,“松手。”
他已经感受到虞珩真挚、坚定的感情,并因此对自己产生怀疑。
是脑子出现问题,还是记忆存在偏差。
否则他为什么会对如此鲜明、热烈的感情视而不见
虞珩眼中几不可见的亮光彻底熄灭,坚定的拒绝纪新雪,“不放。”
即使注定要放手,他也要坚持到最后一刻。
纪新雪夹紧因为虞珩突然表明心意的话,彻底不受控制的地方,试图和虞珩讨价还价,“一只手臂。”
可惜虞珩正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纪新雪的脸上,完全没有注意到忽然硌腿的存在,他再次收紧手臂,“不放。”
明明在说拒绝的话,虞珩左脸处的酒窝却越发深刻。
他歪着头时,酒窝的位置刚好在纪新雪面前最显眼的位置。
仿佛是因为知道自己的言行,必定会让纪新雪生气。所以试图用纪新雪平日里最喜欢的地方,减少纪新雪的怒火。
纪新雪的目光在从未出现过的酒窝上多停留片刻,勉强压抑即将突破喉咙的喘息,最后一次询问,“你要怎么样,才肯松开我”
哪怕与纪新雪说已经重复过无数次的话,虞珩也不会有任何不耐烦。
当然,答案也不会改变。
“不可”
纪新雪气得凤眼中冒出明亮的火光,直挺挺的抬起头朝虞珩撞过去。
双唇相贴,彼此的呼吸清晰可闻。
虞珩的身体陡然僵硬,凤眼深处的偏执绝望逐渐涣散,唯独剩下呆滞,像是只不幸撞到头的呆凤。
纪新雪十分满意虞珩的表现,泄愤似的咬住虞珩的下唇。
他试着抽出手臂,仍旧没能成功,委实难以支撑姿态扭曲的脖颈,顺从骨架的抗议倒回地面。
虞珩却没给纪新雪逃开的机会。
忽然垂落的后脑勺砸进宽大的手掌,闷热的呼吸如期而至,干燥的唇瓣逐渐变得润泽。
虽然在北疆的两年,虞珩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巡视长城,督促关内军加强守卫。但作为关内军和突厥之间两场大捷中打出名声的少将军,虞珩在攻城略地方面半点都不逊色,甚至能称得上天赋秉异。
同样曾在中军大营坐镇却没学到半分兵法的纪新雪节节败退,城池、自由、呼吸但凡虞珩所求,只能无奈相让。
期间虞珩终于发现暗地里高竖的旗帜,直取中军大旗。
晶莹的泪珠顺着上扬的眼角落下,在白皙的皮肤间留下蜿蜒的痕迹,还没来得及落入发根,便沾染到另一个人的脸上。
纪新雪的手脚终于获得自由,他透过仍旧留在眼中的水雾仔细打量虞珩,视线再次落在殷红的薄唇处。依照最开始的想法,揽住虞珩的脖颈,再次昂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