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周凛月听到声音回头的瞬间,妇人看见了她。
她的笑和她的行为举止一样优雅,将那盘水果放在桌上“先吃点东西。”
没想到过来看老师居然会在病房碰见秦昼的父母。
以往屈指可数的几次见面,都是有秦昼在场的情况下。
可是现在
周凛月拼命掩饰局促,想让自己看上去镇定一些。
老师一直在笑,她说阿月这孩子从小就是这样,胆儿小,她爸妈把她扔给我的第一年,她一年到头和我说的话全部都是一些“老师早上好”“老师晚上好”
有老师在中间调节气氛,总不至于太过凝重。
宋清棠出生高门,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哪怕嫁做他人为了人妇,仍旧还是改不了那副大小姐的娇矜做派。
可她对周凛月是有好感的,小姑娘看着就乖,模样也生得好看。
只是她心中总有怨怼,觉得是她害得自己的儿子落到如今的境地。
但她也十分清楚,这事儿怪不了她,她也是受害者。
看见周凛月身上的单薄穿着后,她问“怎么只穿这么点,冷不冷”
周凛月摇了摇头,那只手轻轻攥着袖子“车上开着暖气,所以把外套脱了。”
宋清棠点头,不再多问。
关心好像也是点到为止。
全程一言不发的男人缓慢地起身,他还是那副不苟言笑的神情。
轻咳声仿佛只是在掩饰某种不想被别人察觉到的情绪。
语气漫不经心到也是随口一问“那兔崽子额头上的伤怎么样了”
周凛月一愣,想起秦昼那天的话。
他说是车子追尾,不小心撞了。
所以,那个伤其实是
周凛月认真作答“伤得不深,已经开始结痂了。”
他们这对夫妻有个共同点,那就是戛然而止的关心。
突如其来的沉默让周凛月不知所措。
时间也不早了,护士给老师换了药,说病人到了休息时间,今天的探望就到此为止吧。
他们便不多留,秦挚看着周凛月,说吃完饭再回去吧。
周凛月不敢拒绝,只能听话地点了点头。
附近有家中餐厅,进入包厢之后,秦挚随便点了几样菜,又把菜单递给周凛月。
周凛月连忙摆手“您点就行。”
秦挚却说“我点完了。”
周凛月只觉得如坐针毡,在此刻,对秦昼的思念和依赖更是直接达到了顶峰。
她想,如果他在自己身边就好了。
宋清棠没有在外面吃饭的习惯,全程没有动过筷子,只喝了几口水。
好不容易等到那顿饭结束,周凛月觉得自己度过了此生最难熬的二十分钟。
中途她借口去洗手间,抽空给秦昼打去一通电话。
他好像总能在第一时间就接到,铃声永远响不到第四声。
应该在开车,并且车窗还是开着的。
因为周凛月听见了此起彼伏的喇叭声,偶尔还有街边小店,机械女生播报的广告语。
他的淡笑里带了些不正经,压低了声音问她“想我了”
周凛月被戳中心思,却又羞到不敢承认,只能含糊地移开话题“你在开车吗”
“嗯,堵着呢,半小时没动了。”
周凛月一看时间,通话已经两分多钟了。
和长辈吃饭离开这么久已经很不礼貌了,她不敢多待。听到秦昼的声音后,不安也消失了大半。
她说“那我先挂了哈。”
秦周手肘搭在车窗上,涌进的冷空气让他疲惫的困顿得到缓解。
他看着手机屏幕里的通话结束,无奈轻笑。
打个电话怎么像做贼一样。
周凛月回到包厢时,秦挚已经买好单了。
两人坐在椅子上等她回来,中途没有任何交流。
看见周凛月了,秦挚说开车先送她回去。
周凛月连忙婉拒“我打个车就行了,不用这么麻烦的。”
秦挚也不继续勉强,只是在离开的时候叫住她。
那个打包袋递到她跟前,语气稍显生硬“这个拿回去吧,那兔崽子喜欢吃。”
周凛月先是一愣,然后伸手接过。
“好好的。”
男人转身走了,冷着语气补充一句“反正扔了也是浪费。”
那个冬夜十分嘈杂。
周凛月光是打车就花费了二十分钟的时间,秦昼仍旧堵在之前那个地方,听说距离他五百米的地方发生了车祸,一死一伤,交警和120是一起到的。
而在北城的某个宅子里,一对中年夫妇爆发了婚后最激烈的一次争吵。
宋清棠将自己最心爱的花瓶都砸了。
她好像终于忍受不了那种折磨。
她顾不上自己的大小姐做派,毫无形象地指着秦挚的鼻子破口大骂“你又算什么好东西,你算什么好东西,你只在乎你自己的名声,你有为你儿子考虑过吗你偏偏要在他最痛苦最难熬的那几年给他最致命的一脚”
男人同样压着火气“那他有为自己考虑过吗在做出这种事情之前,他难道想不出会是什么后果”
“所以他承担了这一切,包括他亲生父亲的厌弃”女人的歇斯底逐渐弱下去,最后变成哽咽的气音,她低下头,双手捂着脸,泪水濡湿了指缝,连哭腔都带着悲痛,“那孩子心气那么高,他的志向本来在更高的地方,可是他飞不过去了,他再也飞不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