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026 “扶朕,朕亲自下厨!”2……(1 / 2)

一张桌, 六个人,五个都感觉到今日这吃饭气氛不对。

唯有九号,一手拿筷子, 一手端着碗, 神色虔诚地看着那盘白灼虾,两耳不听别的事。

平时灰沉沉百无聊赖的眸子都亮着光,就等一声令下,夹起那虾, 去壳进肚。

猪肘子吃多了, 总想换换别的口味。

窦氏落座, “吃菜”

九号兴致勃勃,准备伸筷子。

窦氏将放在脚边的酒坛子拎上来,“吃菜不喝酒,没滋也没味。”

九号又把筷子收回来。

窦氏让梁夏去找几个杯子出来。

可惜父女俩平时都不是喝酒的人, 找了一圈, 都没找到喝酒用的杯子,最后只能进灶房, 把盛饭用的碗拿了过来。

蔡甜看了一眼, 眼睫落下,搭在腿面上的手指微微收紧。

一人面前又多了一个碗。

季晓兮主动开坛倒酒,光是闻着这股清香, 她眼睛就是一亮, “是好酒”

八方客栈最好的酒, 都比不上她手里的这坛,像御酒一般,清,香, 没有半分酒气。

李钱根本都不用闻就知道,冯阮送来的不可能是凡品。

废话,冯相看起来像是会委屈自己喝烧酒兑白开水的人吗,不说是琼浆玉液,那也得是人间少有。

酒倒完,窦氏深呼吸,伸出手

九号眼睛明亮,筷子蠢蠢欲动。

就见窦氏端起酒碗,“庆祝大夏当了皇上,我先干为敬。”

季晓兮跟李钱自然要陪一个。

一时间,桌上无人动筷。

九号,“”

九号沉默了一瞬,慢慢放下碗筷。

九号看向窦氏,认真询问,“杀了她,咱们是不是就能吃饭了。”

她想摁个快进键,把这一趴跳过去,直接开席。

窦氏一愣,顺着九号的目光看向蔡甜。

九号身上流露出的气息过于危险,她像只蓄势待发的灰色蝴蝶,眨眼间就能飞至眼前。

九号不懂人情世故,但她又不是傻。

今日饭桌上最不对劲的就是窦氏跟蔡甜。

窦氏是梁夏的父亲,她不能动手,但她可以选择杀掉另一个影响到她吃饭的人。

九号没有所谓的“人性”,更不懂感情,她只知道跟吃饭比起来,别的都不重要,谁阻拦她吃饭,她就杀了谁。

至于忍到现在,主要是梁夏就坐在旁边。

九号饿了,九号看向蔡甜,微微一笑

好样的,就是你耽误我吃饭

她身上的杀意太明显,甚至化为实质直逼蔡甜眉心。

蔡甜脊背瞬间绷紧,人直如松紧绷如满弦,清冷的眸子直接跟九号对视。

窦氏有点懵,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怎么一言不合就要动手

他问蔡甜,“有私仇”

蔡甜沉默地看着他,缓声应,“算吧。”

眼见着九号就要站起来,梁夏主动拿筷子,给九号的空碗里夹了只虾,温和的声音平静地响起,“吃饭。”

好嘞。

九号瞬间坐下,拿着筷子低头吃饭。

可算是吃上饭了。

蔡甜,“”

蔡甜警惕地看着九号,九号半个眼神都没给她,在坐下来的那一瞬便收敛了身上所有的气息,安安静静地吃着虾,灰色的眼眸透着光,像是肯定这虾味道不错。

穿来前,河水被污染,虾都是变异的。

人靠近河边,真保不准是人吃虾,还是虾吃人。

九号穿来后菜谱也比较单一,起初是馒头,后来多了点菜,等尝到了大猪肘子就以为是人间绝味,直到今日吃了虾。

小小的,粉粉的,一口咬下去全是鲜香,跟她以前见到的那些突然从河里暴起张着嘴要吃人的虾完全不同。

她吃的认真,好像刚才要动手的人不是她一样。

蔡甜,“”

窦氏端着酒碗,眼神在蔡甜跟九号之间来回,“又不打了”

李钱恍然。

我就说这小祖宗看热闹的爱好是跟谁学的。

原来是跟她亲爹啊。

梁夏给窦氏夹虾,“爹,吃点菜再喝,要不然容易说胡话。”

“这酒不碍事,”窦氏说,“我能喝一坛。”

很好,半碗就已经醉了。

梁夏双手端起碗,朝蔡甜敬了一下,“夫子恕罪,九号性子古怪,冒犯您了,我替她给您赔罪。”

九号嚼虾的动作一顿。

李钱说,“你是皇上的人,她要对你的言行负责。”

这话落进九号耳朵里,就变成

梁夏是她的看管人,类似于家长的身份。

九号低头吃虾,感觉身上好像多了层约束,跟芯片和毒药不太一样。

那些带给她的感觉太过于冰冷锐利,如枷锁一般束缚在她身上,随时会取了她的命。

梁夏给她的感觉,像是多了层衣服般,会影响她大开大合的动作,但又及其暖和贴身,没有半分威胁。

九号拧紧眉,这感觉太陌生,让她不知道怎么应对。

她习惯了面对人性的恶,对于别人给的善意,她有些不知所措。

九号沉默了好一会儿,默默学着梁夏的样子,用筷子干净的另一端,垂着眼夹了只虾,放进蔡甜碗里,多余的话一句没有。

算是赔罪了。

能让她赔罪的,蔡甜是第一人。

梁夏嘴角抿出笑意。

蔡甜也是一愣,微微摇头,“能者,总有些不同常人之处。”

九号性子桀骜,耐心有限,但不是纯恶之辈。

蔡甜端起酒,隔着桌子,跟梁夏虚空碰了碰。

两人是师徒,似母女,像姐妹。

这酒属实不错,没有酒味,宛如饮品,透着股花瓣的清香,像是在喝浸过花的清晨露水。

但酒劲极大,基本半盏就醉,何况是没喝过酒的窦氏。

窦氏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季晓兮吓得一哆嗦,菜掉进碗里,“叔”

“没事,我没事,你吃你的。”窦氏摇摇晃晃。

他没丝毫醉酒的感觉,但眼神莫名朦胧模糊起来。

他努力眨巴眼睛去看蔡甜。

“我想问你一句话。”

“好。”

窦氏是被家人卖进宫里的,从小就在尚衣局跟着师傅学做衣服,从来没做过不该有的梦。

他人生前十几年,脚踏实地,可谓是一步一个脚印,本本分分老老实实,就想着存些银钱,等到了出宫的年龄,他就拿着钱开个自己的小衣服铺子,然后找个品行端正的妻主成家生女。

朴实的愿望,却毁在了先皇的一场醉酒。

窦氏当时死了的心都有了,既恨又怕。

恨先皇,怕先君后。

谁人不知道那是个善妒的疯子,要是被他知道了这事,自己能不能活都不一定。

窦氏花了几乎全部的储蓄,终于买通起居郎疏通关系出了宫。

身上已经没有更多的银钱了,是师傅的夫郎接济他,帮他在望水巷租了个小院子,让他给裁缝铺子做做衣服什么的。

从知道自己有孕起,窦氏觉得天都是灰色的,阴沉沉,像大雪来临前的征兆。

随着肚子越来越大,窦氏感觉头顶的云层越来越厚,已经逼近他发梢,随时都会掉下来吞噬他。

一个十六七岁,没有妻主没成家的男子,突然有了身孕

窦氏都不敢想象自己将来要怎么活,前路无论如何去看,都像是置身于迷雾之中,找不到方向看不见光亮寻不到未来。

他想,他也许会死在临盆那日。

他每日重复地活着,静静地等待头顶的大雪将近,静静地等着自己被暴雪所淹没。

直到忽然有一天,一个老爷子从他面前经过。

对方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眼他的长相,像是在确定是不是他,然后“哎呦”一声,缓慢地,扶着地,伸直腿,倒在他面前。

窦氏,“”

窦氏径直走了过去,是老爷子伸手拉着他的衣摆,说,“你倒是扶我一把啊,没坏处的。”

窦氏的人生也只能这么坏了,再坏不过就是一尸两命。

他认栽,把老爷子扶起来。

这一扶,像是打开了一个契机。

寻常的日子变得幸运起来,宛如有一只无形的手,将他头顶层层叠叠的铅云掰开一丝缝隙,将光照了进来,给了他喘息的机会跟活的希望。

这缕光,就是蔡甜。

隔壁突然多了个模样冷艳又好看的女子,言谈举止皆透着股贵气,窦氏一时自卑到不敢出门遇见她,怕她笑话自己,怕她看不起自己,但又忍不住去偷偷注意她。

窦氏始终记得,是蔡甜主动上前敲门,问他借了把尺子,说她想当个夫子,但没有教书的经验,书院里不要她。

窦氏立马道“没事没事,等我这个孩子生出来,给你教,随便教,等你有经验了,就能进大书院当夫子了。”

蔡甜似乎笑了一下,微微颔首,“多谢。”

从他临盆到生产,到梁夏一步步长大,站在他们父女身边半步不离的人,始终是蔡甜。

无论什么样的事情,都是蔡甜站在前面,将他们父女护在身后。

她从一身贵气的紫衣,慢慢换成普通的麻衣,从头簪羊脂玉,变成头插坏了的笔杆。

她过的一日不如一日,梁夏却像是她田里精心养出来的嫩苗,一年赛过一年的茁壮翠绿。

饶是生母,也只能这般好了。

这份恩情,窦氏不知道怎么报答,直到他发现蔡甜不会做饭。

蔡甜这人好像有千般本事万般能耐,唯一不会的,便是下厨房。

窦氏见她日日馒头泡盐水,咬咬牙,主动请她来家里吃饭。

两人的关系,好像是初遇时便拉近,又好像在长年累月的相处中,在一桌三碗六双筷子的日常碰撞里,慢慢靠近。

如同两个都趴在浮木上的人,依偎着彼此过日子。

没宣过情,没说过爱,像大风翻过书页,略过太多东西,直接进入“搭伙过日子的老妻老夫模式”。

如今,因为梁夏的原因,窦氏跟蔡甜的这种生活面临着变动。

窦氏再次正视内心,鼓足勇气,看向蔡甜,想问个答案。

“你说,我这太君后,该不该当。”

她若是说不,就是刀架在脖子上,他都不当。

窦氏如今不过三十出头,短短的十几年,听到过无数流言蜚语,被人指着脊梁骨诋毁谩骂。

一个孩子生母不知的寡夫,能指望别人说什么好听的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