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姣从来不曾期待过,又怎么会因为时光漫长,而反过来升起恨意呢。
闻婧芝分辨不出自己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感觉到一些失落。
闻婧芝探出手,她也许是想要抚摸一下少女的头发,但她实在并不适应这样温情的举动,于是只是帮她整理了一下衣领,“也去看看你的父亲吧。”
闻姣点了点头,从闻婧芝的身侧走过去,站在一旁的几位穿着黑色制服的集团成员在女生走过时,纷纷低头向她躬下身子。
闻婧芝看着女生的背影,她的体态很好,没有因为在下城区长大而养成弯腰驼背的不良习惯。她看向自己身旁的助理,轻声说,“你现在对姣姣,倒是也变得很尊重了。”
男性aha微怔,他直起腰,看向闻婧芝,“闻总”
这段时间闻姣在公司中做的事情,闻婧芝自然都看在眼中。女生并没有仰仗闻婧芝的威望,而是凭借自己的实力,让那些集团董事发自内心的逐渐尊重认可了她。
有的时候闻婧芝会恍惚觉得,闻姣比闻雅轩更像她。雅轩是一个可以守成的继承人,而姣姣,她像年轻时的闻婧芝一样,有野心,掌控欲强烈,不肯屈居于人下。她的心中好像藏着一定要做成的目标,因而像是一柄出鞘的利刃,要所有人看见她展露出的锋芒。
“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又不是会嫉妒优秀女儿的母亲。”闻婧芝淡声说道。身旁的人闻言,将腰更低下了一些。
闻婧芝的母爱,在亲生孩子身上显露出来的部分,还不如她对于白泽集团的重视。雅轩已经不在了,只要姣姣能够令白泽一直镇守在南流景,就够了吧。
虞景的墓碑建在离闻雅轩不算远的位置。
闻姣不知道虞景会喜欢什么样的邻居,但她不怎么相信人死后依然会以魂魄存在的理论,因而也没有用心为他挑选。
墓碑的旁边栽种了几株漂亮的桃树,仿生的桃花终年不谢。虞景喜欢桃花,下城区没有这个条件,现在他能够一直拥有桃花作伴了。
闻姣为他带了一点自己亲手制作的糕点,死去的人品尝不到味道,所以口味即便不佳,也没有什么关系了。
她的确不曾因母亲的缺席感觉到憎恨,但闻姣有一段时间,很真切的憎恨过虞景。
分明答应过她,会一直陪伴在她身旁的人,凭什么单方面就这样违背了誓言,撕毁了与她之间的约定呢。他怎么能这样擅自的离开她,没有努力的活下去呢。
将她丢下的骗子,难道还妄想能够得到她的原谅吗。
墓碑上没有照片,闻姣不想看到虞景被禁锢在一个黑白色的纸张中,那会让她觉得,那是一个陌生的人。闻姣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对他说什么,她没有对着一块死物自言自语的习惯。
她没有流泪,她4、5岁的时候,虞景就对她说过,眼泪是很软弱又无用的东西。当她对别人流了泪,对方就能够看穿她的脆弱,知道了她实际上不堪一击,于是他可以用你的泪水来肆意欺辱你,伤害你。
她小的时候,很害怕老鼠,可厄里倪厄斯城区街道的垃圾桶旁边,到处都是肥硕的灰色老鼠。这导致闻姣很小的时候就对自己生活的下城区充斥着恐惧和厌憎感。
某一次,当虞景和闻姣吵架时,对方在急不择言的时刻,对她说要让她离开自己的家,去街道上和老鼠睡在一起,它们会啃掉她的耳朵,咬烂她的脸,钻到她的肚子中。
当虞景气消了之后,他感觉到了愧疚,对闻姣道了歉,可他同时也对她说,每个人都可能会利用她的脆弱之处攻击她。
连虞景都会这样做。
愈是掌控了你懦弱之处的人,愈懂得怎样用这些柔软的东西刺伤你。
闻姣后来,用了很长时间学会隐藏起自己的怯懦。当她这样做后,那些以前总是会欺负她,坐地起价,短斤少两的五金店老板,逐渐开始变得尊重她。
闻姣才意识到,示弱、讨好谄媚、用柔软的泪水妄图得到别人的宠爱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
离开墓园时,闻婧芝对看不出悲伤情绪的女生柔声说道,“姣姣,以后多回家来住吧。”
车行驶到了别墅前,铁制的栅栏门向两侧打开,闻姣在花园中,见到了料理着花束的白君砚。他是闻雅轩的父亲,一个oga男性。
在对上闻姣的视线后,年长的男性下意识撇开视线,流露出了几分对她的畏惧。
怯懦的oga,即便面对着抢夺了亲生孩子的地位,替代了闻雅轩的aha女生时,也不敢生起憎恨厌恶的态度。
家中的晚宴是白君砚亲手做的,家常的菜系,味道清淡却很鲜美。闻姣并没有与白君砚交谈,闻婧芝自然也不可能特意要求闻姣要与她的丈夫处好关系。
晚饭后,闻姣回到了自己的卧室中。她留下的机械锁没有遭到过破坏的痕迹,闻婧芝在她离开后,并没有令佣人动过她的房间,其中的一切摆设都依旧放在闻姣熟悉的位置。
她找出了那夜酒吧内,谢雨时交给她的内存卡,插入了电脑中。
屏幕上出现了一张闻姣很熟悉的面孔。能够直播给民众的比赛场景都经过了校方适当的筛选,放映出来的是与赛事有关的视频,侵犯民众权益的画面都会被规避。
睡眠仓内发生的事情,在帝国法律中自然也是需要尊重的个人隐私。闻姣看着屏幕上的叶渝,回想起了谢雨时当时对她说的话,眼眸微垂,神色看不分明。
卧室的门在此时被人在门外敲了两声。闻姣关闭了视频,站起身。
门外,白君砚双手中端着一盅不知道用什么熬制的汤,男子像是被惊吓的兔子一样看着她。明明像是害怕着闻姣,却要勉强自己来亲近她一样,“姣姣我是看你晚上好像没有吃什么东西,所以擅自熬了点汤给你送过来了。如果不和胃口放在一边就行,我一会让佣人过来收。”
温和柔弱的男性小心的注视着闻姣的脸色,眉眼中浮现着不安,整个人都像是透露着好欺负的气息。亲生儿子去世,连继女都要来讨好,一双手碰到过最危险的事物,就是厨房的用具了。
“谢谢。”闻姣接过了对方手中的食物,她甚至会怀疑,他的手腕会因为承受不住汤的重量而将它打翻。
继女的礼貌令白君砚松了一口气,他像是因此而得到了一些勇气,能够支撑着自己说出下面的话,“我听说,你的父亲在下城区去世了,如果你愿意,也可以将我看作你的父亲。”
闻姣突然想起了墓园中,闻婧芝对她说,不知道闻雅轩的性子像了谁。的确,她的兄长看起来与眼前的oga几乎没有一丝相似之处。
闻姣不知道白君砚是听从了母亲的指使,还是他自己想到要这样做。但闻姣的确意识到了隐晦的含义,她会被完整的接纳入这个家中,闻雅轩的去世已经是过去时,没有人再在意那个曾经的长子了。
这里将会是闻姣的家,闻姣可以将这里当做她的家。
oga疗养医院。
叶渝坐在病床上,他身上的伤痕都被干净的绷带绑好,蓝色的整洁病服掩盖住了一切狰狞的痕迹。
男生的神色平静,他的膝盖上放着一本书,他目前不被允许接触社交网络,但他还是知道了,闻姣再没有对他有过任何期待。
比赛期间,两个人同时承担了连接通信的任务,叶渝其实在生病体征降低到最低之前,将恢复通讯的设备放置在了沐微告诉他的坐标中。
但即便他完成了任务,闻姣其实也并不会来奖励他。
叶渝拆开了绑在自己手脚上的束缚带,在朋友的帮助下,从病房一楼的窗户处跳了出去。
父母已经为叶渝办了转学的事宜,仿佛他真的是个疯子。也许吧,可他依旧想要再见闻姣一面。
人类的贪恋之欲,如何能够消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