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2 / 2)

“你受伤了?流了很多血。”

覃越努力控制着颤抖的呼吸:“是流了一点,不过不要紧,我们还活着。叶子你一定要撑住,那些人,那些人很快会过来的,他们会救我们的。”

连他自己也无法确定的事,却努力向她保证着。

幻夜姬沉默了一下:“傻瓜,你别死啊。先给自己止血吧。”

外面阴阳怪气的声音还在继续,或许是因为现在是两个人,便不再那么可怕。

“夫妻对拜……送入洞房……嘻嘻嘻……”

幻夜姬绝望地听着:“纸人,它们想干什么?”

覃越努力呼吸着,浑身都因为失血发抖:“它们,它们想活着,想出生。”

缺氧和失血让覃越渐渐失去意识,伏在她身上像是晕了过去。

“覃越……”

棺材里的空气稀薄,血腥味很浓,幻夜姬感觉到自己的大脑因为缺氧意识恍惚起来。

仿佛慢慢脱离了身体,漂浮在半空中。

她被限制的精神力就像被关在棺材里的身体一样,一动不能,但无形的触角却敏锐延伸,仿佛和什么东西勾连共情。

她仿佛“看到”了棺材外面的画面。

一群面目模糊的人形围着棺材拍手转圈,跳着祭祀一样的舞蹈。

“麒儿而立兮子嗣延绵……夙愿得偿兮伦常有续……他日官高嵯峨兮……”

“章兮玉兮……承我门楣……”

无数婴儿一样大小的纸人,围绕着棺材,争前恐后地爬向她。

那些小纸人并不可怕,和外面那些嘶吼着的纸人不一样,并不狰狞,并不粗制滥造。

像是承载着爱意小心翼翼制作出来的,栩栩如生,穿着绣着年年有余的红色的小肚兜,年画娃娃一样白净可爱。

“妈妈、妈妈、妈妈……妈妈……”

无数细小的声音夹杂在喧闹神秘的祭祀声音里。

像是奔着生的希望一样朝她爬过来,像饥饿的群蚁朝着蜜糖蜂拥。

“走……走开……”幻夜姬一动不能,声音也发不出来,眼泪从眼皮下渗出。

好可怕,好可怕。

从未有一刻,觉得小婴儿那么可怕,仿佛一个个要撕碎吞食她血肉的怪物。

幻夜姬甚至忘记了,这只是一个游戏。

骤然崩溃的精神力,意识高高的飘向天空,像濒死的幻觉一样,灵魂和万物共生感应。

她“看到”无数个跟她一样的女人,被绑在棺材里,被困在黑暗的屋子里。

被囚禁,被毒打。

“看到”那些从她们的肚子里诞生的婴儿落地长大,长成高大冷酷的男人,掐着另一个女人的脖子,轻飘飘的扇着耳光:“又是女的,生不出儿子要你有什么用?”

“看到”奄奄一息的婴孩还未睁眼发出第一声哭泣就被扼死,丢弃在白骨累累的山头。

……

谢刹站在那片山头。

看着这片满月柔光下的土地,山岚云海笼罩的杜鹃花海,每一朵艳红绽放,就爬出来一具稚嫩的白骨。

山风夹杂婴灵的鸣泣呼啸而过。

漫山遍野的婴灵,漫山遍野没有面孔的纸人。

谢刹失控的精神力游荡在天空,就像他变成了一尾透明的鲸鱼,感应到其他鲸落的悲鸣。

看见这些消散天地的灵魂所见——

年长的女人刻薄威严的面容隐在烟锅的雾气里:“这样不行,村子里已经很久生不出男孩了,这些丫头片子阴魂不散,世间生男生女是有数的,她们把女人的肚子都给占了,生魂就不敢进来。”

“会不会是杀孽太重了,一入夜到处都是这些女婴的哭声。那片地都被屍骨占了,除了屍体就是垃圾,野狗越来越多了,要不要立个碑超度一下?”中年男人轻飘飘的语气,并无丝毫对鬼怪灵异的畏惧。

拐杖用力杵在地上,女人苍老的声音严厉:“夭折的女娃不能进坟墓,这是祖宗的规矩!你是当家的,你该清楚。”

中年男人不以为然:“那怎么办?”

沉默,厉声:“把这些女婴的魂困在纸人里,把她们做成纸人。这样看她们还怎么投生!”

男人一愣:“做成纸人?”

“刺瞎她们的眼睛,她们就不认得家;刺聋她们的耳朵,她们就听不到母亲生产的声音;剜了她们的鼻子,她们就闻不到妈妈的味道。知道你心狠了,她们就怕了不敢来了。”

……

头发花白的男人声音沉重:“还是不行,已经三年没有生出男孩来。这样下去,村子要绝户了。”

昔日的女人已经变成了老太太:“是女人太少了吗?买来的女人不够就再买一些。”

男人摇头:“不是女人的问题,覃家的男人被诅咒了,生不出男孩。”

“诅咒?谁干的?那些纸人吗?”老太太怒气勃发。

男人沉默了几息:“母亲,您还记得,第一个被做成纸人的女人吗?”

“记得,你父亲发迹后买的第一个女人,你是第一个从她肚子里出来的。怎么想起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