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赶了四天的路, 一路上避开了城镇,倒也算是游山玩水了, 而玄金山实际上距离万兽宗也很近, 就在它地域边缘处,山如其名,朝阳升起时如同金光倾泻, 看上去尤为壮观。
然而清泉派却不在这座山脉上, 而是在旁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山上,林子郁郁葱葱, 本来季观棋不准备上去, 但奈何路小池盛情邀请, 季观棋无奈只能跟上去了。
“一到春日, 这边就山花漫地, 现在来得不巧, 看不到花,不过……”路小池不知道何时在路上摘了果子,丢给了季观棋, 他顺手接过, 就听到路小池笑着道:“不过这个季节有很多野果子吃, 师尊会带着师弟师妹们去山上摘果子, 园子里摘菜。”
这生活是季观棋没有接触过的,对他而言有些陌生,两辈子都在玄天宗, 每日不是修炼就是去处理师尊吩咐的事情, 又或者去镇南殿给青鸾喂点吃食, 打理一下后殿的那些名贵灵花灵草。
“你看, 上面就是我们清泉派了。”路小池抬手一指, 道:“气势恢宏吧!那牌匾可是我师尊亲自写的,含有他的灵力,能震慑其他灵兽。”
季观棋微微半眯了一下眼睛,的确能看到“清泉派”几个字,但他也能感觉到这牌匾中似乎并未蕴含什么灵力,且这样子并不像是个修为多高的修士写出来的,顶多是个低阶散修。
果然没一会儿,一个老道带着几个弟子从山野里钻了出来,他们背着箩筐,打闹成一团,走在前面的老人哈哈大笑了起来,路小池一见到他们,立刻双眼放光,立刻扬起手大声喊道:“师尊!师弟!师妹!”
那几人立刻转过头朝着这边看来,最小的那个小姑娘立刻将背后的箩筐一扔,朝着路小池这边飞扑过来,喊道:“大师兄!大师兄你可算是回来了!”
“大师兄”三个字对于季观棋而言实在是太熟悉了,他下意识心口微微一酸。
“小北!”路小池冲上去将小师妹抱着转圈,然后故作高深地将手握紧拳头,递到了小姑娘面前,道:“来,猜猜大师兄给你带了什么回来?”
“嗯……”小姑娘仰起头瞧着路小池,蹦蹦跳跳道:“大师兄,我要吃糖!”
路小池的眼睛都笑弯了,从乾坤袋里取出了一袋糖果子给了小姑娘,然后又把其他礼物给了师弟师妹们,季观棋看了眼,他一共是四个师弟师妹,听说都是以“东南西北”取名的。
原本他们师尊是想要他们能走遍四方的,但后来大家还是在小小的门派里过得很开心。
季观棋也被路小池拖到了其他几个弟子面前,道:“这是李公子,救了我好几次,要不是他,我都没命回来的。”
听到这话的老道脸色微变,他立刻上前查看了一下路小池,眼里的担忧藏都藏不住。
“师尊,我没事了。”路小池拍了拍胸膛,道:“你看,我把东西都带回来了,还有灵兽羽鹤,等羽鹤长大了,就能保护宗门,咱们也不是任凭谁都能欺负的。”
“护宗灵兽。”另一个师弟瞧着羽鹤,道:“只在本子上见识过。”
“现在咱们也能拥有一个了。”路小池摸了摸师弟的脑袋,一旁他的师尊十分慈爱地看着路小池,而后提醒道:“快带你的朋友去屋子里坐坐吧。”
本来季观棋是被拉扯上来,准备看一眼就走的,但不知道为何,瞧见他们相处的样子,季观棋忽然想多待一下,反正过两天也就准备去福地洞天了。
这老道和季观棋之前猜测的差不多,的的确确是一个低阶散修,而后自创宗门的,那清泉派的牌匾里也并没有什么灵力,不过每一个弟子路过牌匾的时候都非常虔诚。
路小池将最好的屋子打扫出来,里面的被褥都是新的,又将季观棋给他的披风洗净给季观棋送了过去,老道则是将自己珍藏许久的灵草拿出来泡了水,季观棋对这个灵草稍有了解,算是低阶疗伤灵草中的一种。
“听闻小友为了救小池受了伤。”老道将一个白瓷瓶从抽屉里拿出来,又颤颤巍巍地递给了季观棋,笑着道:“这是一枚回春丹,对伤势有益。”
季观棋没想到老道这里竟然还有回春丹,但料想应该也是这个宗门最宝贵的丹药了。
他果断拒绝了老道的好意,道:“我的伤势已然无碍。”
“听小池说,你与我有旧,可惜我不太记得了。”老道有些迟疑道:“小友灵力高超,气度不凡,想必是哪个大宗门的弟子,我不与其他宗门有过交集,小友是不是认错了?”
其实季观棋自己也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了,可是当初重伤昏迷之时,迷迷糊糊间的确是看到那个乾坤袋,也的确看到了对方白发苍苍,但又似乎哪里不对劲,一时间有些难以回答。
老道见状也不多问,只是嘱咐路小池好好招待,让季观棋安静养伤。
其他人只认识羽鹤,而不认识青鸾,只将青鸾当做普通的鸟在喂食,这是鸟倒也装得乐在其中。
这一路季观棋也的确是累了,他难得没有修炼,躺在一个陌生的宗门,陌生的房间里睡着了,梦里是他当年刚刚进入玄天宗的时候,第一次遇到乌行白,那时的乌行白还没有到后来那般不近人情的地步,但他只要站在那里,就足以吸引季观棋全部的视线。
他不需要了解乌行白,只是在散修居住的地方就能听到很多关于镇南仙尊的传闻,或真或假,神乎其神,季观棋总是不厌其烦地听着,总觉得那一眼都足以让他铭记一辈子。
那样丰神俊朗,气度非法的人物,他手中提着一柄方天画戟,站在那里便是这个玄天宗的活字招牌,是这个宗门的脊梁。
然而还没等到宗门大典,他就意外听到乌行白受伤的事情,宗主和各长老一筹莫展,说那秘境十分危险,且限制了灵力,进去的人灵力几乎全部被压制住了,如同一个凡人。
而在那么危险的地方,一介凡人几乎是有去无回,管他乌行白往日如何风光无限,到了重伤濒死之际,也无人敢去为他卖命,但是季观棋敢,他跪在了宗主面前,只求一试。
当年尚未进入宗门的他便已经修为不凡,惊才绝艳,可尚未来得及震惊世人,浑身的经脉就已经碎裂在那个秘境里,为了那根灵草,为了那个人。
从此他就成了平凡无奇的大师兄,宗门首席。
他就日日夜夜忍受灵力从断裂经脉淌过的痛苦,却依旧日夜苦修,不负众望,仍然成为了一剑震惊四座的君子剑季观棋。
然后……
直到最后,他被一柄方天画戟穿过了胸膛,死死钉在了万丈崖的石壁上,身死道陨。
短短一生,回顾起来也不过是大梦一场空,他惊醒的时候外面的落日余晖正好透过纸糊的窗户照了进来,有一种让他不知道今夕何年的错觉。
外面传来了路小池和几个师弟师妹打闹的声音,只是在经过季观棋的房前都会压低声音,悄悄走过去。
“你们小点声,不要吵着李公子。”路小池带着师弟师妹们坐在宗门的院子里除草,一边说道:“我不在的这些日子,可有谁来欺负过你们吗?”
“没有。”师弟师妹们异口同声地回答,而后似乎是想起来季观棋还在睡觉,连忙压低了声音,继续说:“师尊带着我们上山摘果子吃,也有过来问路的,不过只是路过就走了。”
路小池闻言,这才松了口气,又道:“那师尊怎么样?”
“师尊还是那个样子,哦对,前几日来了个修士,上来就把我们的灵草给毁了,师尊出去理论了,到了半夜才回来。”小西拧起眉头道:“后来师尊躺在床上足足两日才能下床,不过不让我们告诉你。”
路小池手里的树枝都被折断了。
身后传来“咔吱”一声,几人纷纷回头看去,只见季观棋走了出来,路小池立刻收敛神色上前道:“李公子,你醒了?”
“刚刚才醒。”季观棋说道。
外面的“东南西北”四个师弟师妹也跟着路小池喊道:“李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