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月前, 季观棋肩胛骨重伤,在药堂治疗了许久。”
“两个月前, 他还在为师尊准备出关的事情, 并且着手宗门大典的事宜。”
“但是从一个月前开始……他有一天修行出了岔子,从那天起,他忽然丢下了宗门事务, 以养伤为由, 经常去药堂取丹药,日常除了修行还是修行, 日常苦修, 但……”萧堂情重生的那一会儿, 头疼的要裂开了, 好不容易弄走了乔游, 这才能捂着伤口靠在床上, 过了刚刚重生的喜悦后又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一些不太对劲的地方。
“但是他似乎……不怎么去镇南殿。”萧堂情顿了顿,又低声纠正道:“不对,是根本没去过, 包括师尊出关, 除了乔游回来的那一日, 他和乔游打了一架被师尊喊了过去之后, 就再也没有踏入过镇南殿。”
季观棋不去镇南殿,这可是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萧堂情上辈子可是亲眼见证季观棋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尊师重道, 关爱师兄弟, 恪尽职守, 无一丝懈怠。
可是这一个月的做派, 真的不像是季观棋。
有那么一瞬间,萧堂情有些怀疑季观棋是不是被人夺舍了。
若非夺舍,一个人会变得那么快吗?
不等他细想,外面便有弟子来传话,请他立刻前往镇南殿,说是镇南仙尊回来了。
听到这话的时候,萧堂情只觉得伤口疼的厉害,旁人不知晓这个伤势怎么来的,自己这位师尊可是最清楚的,可师尊有令,他不敢不从。
他刚刚踏入镇南殿,就下意识顿住了脚步,这镇南殿和他记忆里的可真有些重合了,他的意思是和上辈子季观棋死后的镇南殿,上辈子季观棋死后,镇南殿内就是这样,灵草枯死,安安静静,极为冷清,就连以前会在殿内叽叽喳喳到处走动的青鸾最后也撞死在了万丈崖上。
然而当他看到坐在上方的乌行白时,立刻头也不敢抬起,低声恭敬道:“弟子拜见师尊。”
“当日你和观棋共在一处时,他服用洗髓丹,你可看到了?”乌行白的声音和往常一般,但不难察觉出里面藏着一丝的疲惫,这话倒是让萧堂情愣怔了一下,他来的路上还以为乌行白会质问他修炼邪道一事,毕竟上辈子他被发现后,各大宗门围攻他时,自己这位师尊可也质问过这件事情的。
然而此刻,乌行白似乎连要提起的意思都没有,既然他不提,萧堂情更不会自找没趣,立刻低声道:“看到了。”
“吃了几颗?”乌行白再次问道。
“……四颗。”萧堂情应道,他忽然有点紧张起来,若是他没记错,那四颗是因为当时的他已经被邪道功法迷惑了心智和季观棋大打出手,这才逼得季观棋不得不将这四颗全部吞下。
他的手心都冒出了冷汗。
上面端坐着的仙尊紧握着扶手的手指微微松懈了一点,他的眉心微不可查松了口气,而后一挥手让萧堂情下去,他让对方前来,似乎只是为了证明一下这件事情。
萧堂情本就心中有鬼,自然巴不得早点离开,却在刚出大殿的时候,他的眼角余光瞥视到了门口那柄方天画戟,反光之下,他似乎看到了一个流动的符文一闪而过,他想要再看一眼的时候已经看不到了。
那符文看上去有些怪异,甚至是有些眼熟,萧堂情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他常年研究这些歪门邪道的东西,对符文也算是颇为了解,仅凭那一眼只能看到符文的尾巴,总觉得不像是什么正常的符文。
但想到那东西能出现在方天画戟上,想必也没什么问题,便没有再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他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到季观棋,对方的那些异样,仔细想来其实也不像是夺舍,若真是夺舍,又怎么会君子剑,又怎么会和那人性格一模一样。
但心中隐隐浮上来的猜测让萧堂情不敢再想,下意识心存侥幸,想要在众多理由中找到了一个合理解释,至少暂时宽慰自己。
但无论如何,找到人才是关键。
“你身上还有伤呢,就要下山?”乔游正好和奚尧从山下上来,遇到了准备出门的萧堂情,他道:“什么事情这么着急?”
奚尧也颇为担忧道:“二师兄,你的伤很严重,还是需要静养,以防止会有暗伤影响日后修行。”
奚尧的性格一向这样,上辈子萧堂情就习惯了,一旦看到对方就会下意识地被吸引过去,但不知为何,这一次当他以为自己要跟之前一样的时候,心中却没了那种莫名的悸动,反倒是平静得很。
但他面色不改,只是道:“有些要事,必须要亲自去一趟。”
“行吧。”乔游倒是不管这个,只是摆手道:“我听说师尊回来了,正准备和奚尧一起去拜见师尊。”
说完,他便带着奚尧往上走,在乔游的身上,萧堂情恍惚间似乎看到了上辈子的自己,仿佛只要奚尧出现,一双眼睛就会紧盯对方,什么时候都能抛之脑后,如今却没了这种感觉,他心中有些困惑,然而却想到了一件更为关键的事情,忽然提醒道:“乔游。”
“嗯?”走在前面的乔游停下来,回头看他,问道:“怎么了?”
“近日宗主身体不适,你多看护些。”萧堂情不是个擅长说关心别人话的人,这一句已经算是提醒,说完后便直接御剑离开,留下乔游有些摸不着头脑,道:“他说些什么?我爹昨天才传书跟我说他的修为又更进一步了。”
“三师兄。”奚尧看着萧堂情御剑离开的身影,开口问道:“你有没有觉得二师兄有些不对劲?”
“有吗?可能是伤势未愈,心情不好吧,你别管他了。”乔游丝毫不放在心上,道:“走吧,师尊好不容易回来一趟。”
话虽如此,奚尧看着萧堂情离开的方向,眉头轻蹙,眼底掠过了一丝惊疑不定。
不过即便二人紧赶慢赶,还是没赶得上拜见乌行白,他只是匆匆回宗一趟便又离开了,乔游都愣住了,道:“师尊这是要做什么?”
“仙尊的行踪我等并不知晓。”洒扫弟子恭敬道。
“算了,若是下次师尊回来,我定然要第一时间过来。”乔游回去痛定思痛,仔细思考过自己为什么总是被禁言,大概率就是因为自己和师尊亲近不足,他不如季观棋那么会献殷勤,又不如萧堂情那么能折腾,更不如奚尧天赋高,所以想来只能多来几趟镇南殿,好歹让师尊对他印象好点。
一想到这里,乔游就有些烦躁,正准备带着奚尧离开时,就发现对方站在院子里四处张望,似乎是在感受什么,他有些好奇地问道:“怎么了?”
“感觉好像……有用过探魂术的痕迹。”奚尧说道:“这东西一般是用来查看一个人是否死了,若是人死了,必然是有三魂六魄的。”
“你感觉错了吧?这可是玄天宗镇南殿,谁会用这等邪术。”乔游指着镇南殿前面的石碑道:“看到了吗,师尊亲自写的,蕴含了师尊的灵力,这世间最为刚正的灵力,任何魑魅魍魉都无处遁形,更别提敢在镇南殿用探魂术,那就是找死。”
奚尧微笑着点了点头,并不与乔游争辩,只是路过洒扫弟子时,忽然问道:“今日二师兄来过吗?”
“萧师兄来过了。”洒扫弟子应道。
奚尧微微垂眸,心中已然有了猜测,若说这玄天宗内谁最用可能会用这些,无非就是萧堂情了,但对方真的有胆子在镇南殿使用吗?
他心中有些不解,总觉得事情哪里不对劲,但一时间也说不上来,旁边的乔游则是催促着离开,奚尧也不敢多做逗留。
镇南殿门前的石碑上,“镇南殿”三个字隐隐泛着金光,不难看出其中蕴含了极强的灵力,可就在奚尧走过去的时候,这几个字微微灰暗了一瞬,而后又恢复了往日的灵光。
季观棋再次醒来的时候,一道日光透过纸糊的窗户缝隙照了进来,有些暖意,他低声闷哼了一下,周围的幻境太熟悉了,他一眼便认出了这是清泉派的那间小屋子,就连窗户上的裂缝都是一样的。
“李公子,你醒了?”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后,小北端着一盆水进来的,瞧见季观棋醒了,立刻将水放到地上,上前道:“你别动,你的右臂受伤特别严重,大师兄说要养很久的。”
瞧见小北的时候,季观棋还恍惚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有点怀疑自己时不时在做梦,或许这是一场梦,也或许去福地洞天的经历才是一场梦,但手臂的疼痛提醒他一切都是真的。
“我怎么会在这?”季观棋声音有些嘶哑。
他第一时间运转了灵力,竟然发现体内经脉重塑的速度极快,原本断裂不成样的经脉此刻已然全部恢复,甚至比起之前更好。
难怪所有人都为了这洗髓丹打破脑袋,果真是顶级的丹药。
“你别着急,大师兄说你的手臂养一养会好的。”小北还以为季观棋是担心手臂,立刻安抚道。
“是大师兄带你回来的,你回来的时候浑身都是血,昏迷不醒,睡了有半个月了。”小北心有余悸道:“我们还以为你不会醒来了,全部都是血……”
季观棋也猜到了自己是什么样子,估摸着是吓到小姑娘了。
小北是来送水的,已经迫不及待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路小池,季观棋都抓不住她,只能看着她兴高采烈地跑出了屋子。
他无奈笑了一声,低头看了眼身上干净的衣物,而后发现本来被萧堂情和乔游他们伤着的地方已经好了不少,几乎没什么大问题了,之前右臂的骨头更是被萧堂情一击之后撞骨折了,如今却也好了,只是还有些微疼,使不上力而已,但能感觉灵力正在缓缓修复伤处。
他起身推开门走出去,外面的日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一眼就看到了正在棋盘上对弈的两人,那两人听到声音也离开回过头,其中一人骤然扬起了笑容,扬手道:“李公子,你醒了!”
可季观棋却没有笑出来,他脸色微微变了,目光落在了这人满头的白发上,有些吃惊道:“你的头发……”
“没听李公子你的劝告,不小心用手握住了万灵草,结果就中毒了。”路小池倒是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头发,笑着道:“不过也就头发白了而已,没什么其他副作用,这就是万幸了!”
一旁的老道有些心疼地看着路小池,显然是心疼自己的大弟子为了自己白了头发。
“小友伤势未愈,还是要多加静养才行。”老道说道。
“多谢。”季观棋说道。
“应该是我们,多谢小友救命之恩。”老道说道:“若非小友,只怕我已经……”
“小池也救过我。”季观棋笑着道:“都没事就好。”
在看到路小池满头白发的那一刹那,季观棋就忽然猜到了上辈子将他拖入神庙里的人是谁,没想到兜兜转转,竟然是路小池,居然是路小池!
他有种很意外,却又果然如此的感觉。
老道由于身体刚好,还是不能久坐,和路小池下了两盘棋之后便去休息了,季观棋倒是坐在了路小池的对面,他瞧着眼前满头白发的年轻人,问道:“真的只是头发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