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风垂在季观棋的脸上, 他现在真的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孑然一身,果然人没有最低谷, 只有更低谷, 现在好了,钱没了,乾坤袋没了, 就连好不容易动心的人也没了。
他靠在青鸾的背上感觉都有些笑不出来, 想哭也哭不出来,最后只能沉沉叹息。
“我真倒霉。”他低声道:“怎么回事……为什么呢?”
青鸾听不懂他的话, 但能感觉到季观棋心情不好, 干脆张开翅膀加快了速度, 带着季观棋侧飞过山峦, 试图让对方开心一点。
季观棋靠在它的背上, 他回来的时候太匆忙, 太慌张,以至于束发的发带松散了都没注意,此刻被青鸾这么一弄, 头发直接散乱了, 他笑了两声就这么仰躺在青鸾的脊背上, 明明他是笑着的, 却充满了委屈和不解。
青鸾以为是自己飞的太快吓着了对方,连忙缓了缓,巨大的翅膀掠过森林, 发出了长长的鸣叫声, 然后就听到季观棋说道:“快要下雨了, 我们下去吧, 找个地方避避雨。”
他的声音很正常, 仿佛刚刚都只是错觉。
外面乌云密布,电闪雷鸣,的确是要下雨了,这四周只有山林,青鸾俯冲下去之后落在了一个破庙前面,季观棋从它的身上跳了下去,而后朝着青鸾轻轻招手,小鸟便立刻变小落到了他的身上。
他穿着一身白衣,衣摆和袖口都脏了,靠在破庙里避雨,顺便找了一堆干草,然后升起了火堆,没一会儿外面就开始下起了大雨,季观棋将青鸾抱在了怀里,他特别困,这几天太累了,但是又根本睡不着,只是盯着跳跃的火堆,看起来是在思索着什么,其实脑子里是放空的,疲惫充斥着他,让他根本想不出什么东西来。
他现在全身上下除了青鸾和一把剑,就连行走修真界最简单的乾坤袋都没有,衣服也没有第二套,想起来衣服,他就想起路小池给他缝缝补补的那几件,忍不住叹了口气。
原以为遇到路小池是个运气好起来的起点,没想到紧接着就遇到了李行舟。
“骗子。”季观棋低声喃喃道:“耍我。”
火光落在他的眼中,季观棋脸色苍白,衣衫略有些乱,他将头发重新束起,而后抱着剑靠在了神像下面,微微半阖着眼睛,庙里虽然破旧,但好歹也能遮风挡雨。
直到外面传来了脚步声,本来昏昏欲睡的季观棋猛地睁开了眼睛,他坐起身子,手里握着剑,目光落在了破庙微微阖上的门上,而后就听到了轻轻的扣门声,有人在外面说道:“我可以……避雨吗?”
神像前的火焰骤然摇曳了一下,寒风透过破旧的门吹了进来,季观棋抬头就看到了乌行白浑身湿透地站在了门外,他身上还穿着之前的那件,看上去狼狈极了。
两个都很狼狈的人互相对视着,季观棋扯动了一下唇角,他真的很累,没有一刻,比此时更累了。
乌行白胸膛处的伤只是简单包扎了一下,穿胸而过的一剑,虽杀不死他,但也足以让他遭受重创,但此刻他不敢抬步进入庙宇之中,只能站在外面看着里面的人。
“观棋。”他声音嘶哑道:“我可以解释。”
“你为什么还要来?”季观棋累了,他道:“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不是故意骗你的,因为你已经不搭理我了,我没办法,我实在是没办法了。”乌行白有些焦急,他低咳了好几声,抬手擦去唇角的血,道:“李行舟是我,乌行白也是我,如果你讨厌乌行白,那你就把我当成李行舟。”
“你说这话,你信吗?”季观棋笑了一声:“当我八岁孩童吗?”
“观棋。”乌行白的心缓缓往下跌,他的手指都在微颤,像是感觉到这件事情结局到底如何,他慌张地不知道应该从何开始说起,只能声音干涩道:“我……”
前面的火焰微微一动,季观棋猛地站起身来,他朝着乌行白这边走来,对方却不避不让,目光怔怔地看着季观棋,似乎是有些诧异季观棋会朝自己走过来,又似乎是想要上前说什么,却不想对方看了眼外面的大雨,就准备出去,乌行白立刻身上想要拦住他,却被君子剑逼退。
季观棋左手握剑,他道:“你在这里,我走,这难道还不行吗?”
乌行白注意到之前季观棋都是右手持剑,现在又换成了左手,心中顿时一紧,他声音干涩道:“观棋,你是不是手臂的伤又疼了?”
季观棋根本没有回答他,就要直接朝着雨幕走去,乌行白立刻拦在了他的面前,他看着对方冷漠的眼神,最后妥协一般地说道:“我……我不进去,我就在外面,你别淋雨了,不然旧伤会更难受。”
季观棋漠然地看着眼前一脸狼狈的仙尊,何曾几时,这人也会有这么难堪的时候。
乌行白看对方并未重新进庙宇,他只能再次往后退,站在了雨幕里,道:“我不进去,你……你别出来了。”
季观棋站在原地看了他一下,庙里的青鸾被吵醒了,有些好奇地叫了一声,季观棋转身走进了庙里,坐在之前的位置上将青鸾搂着,他平静地看着在眼前微微爆裂的火花。
最后他闭着眼睛,侧身靠着墙壁睡着的,即便是在梦里都微微蜷缩着身子,抱着怀里的剑。
乌行白站在外面,他不敢离这个庙太远,不然季观棋要是悄悄溜走,他根本不知道,他也不敢回玄天宗养伤,这天大地大,若是这次跟丢了,他觉得自己可能这辈子都找不到这个人。
一大早醒来,季观棋就看到了放在门口的山鸡,他原以为是青鸾捉的,可是这只鸟歪了歪脑袋,看上去比他还困惑,季观棋忍不住乐了,道:“你怎么睡得比我还沉?”
他叹了口气,这一下不用猜都知道这只山鸡是谁找的,季观棋就像是没看到一般,外面的雨也已经停了,他算了一下,再过两个月不到就是宗门大会,届时所有宗门的首席弟子率领年轻一辈的都会上去互相较量较量,也是展现宗门实力的时候。
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萧堂情在一场比试中本来赢了,可惜对手不甘心输了比赛,干脆偷袭,逼得萧堂情露出了邪修的招式,这才被暴露出了他修炼了邪修功法的秘密。
不过这一世萧堂情已经重生,事情是否按照原定发展,那就不一定了。
就比如说本来玄天宗宗主应该修炼出了岔子而陨落的,可直到现在,也没有听到这个消息,料想很多人的命运,可能已然改变了。
“观棋。”乌行白估摸着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狼狈的时候,他见季观棋根本不去看山鸡,便小心翼翼道:“你……你从昨夜起,就没吃东西了。”
这话落在季观棋的耳中,他轻轻瞥视了一眼乌行白,而后道:“怎么样你才能走?”
“我就是……想跟你解释清楚。”乌行白神情讪讪道:“我知道你生气,我……我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但是现在奚尧已经死了,我不需要再顾及什么,我们可以从头开始的。”
本来季观棋是不打算搭理乌行白的,却骤然惊闻奚尧死了的事情,他猛地转头看向了乌行白,难掩诧异道:“你说什么?”
“我杀了他。”乌行白眼底带着一丝温柔,他道:“你不高兴吗?”
季观棋的脸色略微沉了下来,他盯着乌行白看了一下,试图从这人的表情去确定他在说谎,可惜季观棋失败了,乌行白说这话的时候和往常并无不同,季观棋又回忆起他伪装成李行舟的那些日子,若非亲眼所见,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李行舟就是乌行白。
这人……这人太会伪装了。
“你还不知道吧?他就是天道石碑。”乌行白上前一步,他看季观棋的表情有些松动,立刻道:“我之前跟你说的,都没有骗你,我的父亲是乔天衣,我和乔游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二十九年前,乔天衣本就该死了,他为了逆天夺命来到了天机门,得到了金孔雀的批语,而后回去便将他自己的命运和天道石碑捆绑在一起,从而避开天道,天道石碑被他逼得无处容身,便只能寄生于奚尧的身上。”
乌行白此刻哪里还敢有所隐瞒,恨不得把事情全部都告诉季观棋,反正奚尧已经死了,他也不用再管什么了,道:“所以相当于奚尧和乔天衣,都是天道石碑,因而他们两个之间,必须得活着一个,也只需要活着一个就行了,我杀了奚尧,但不会影响这些的。”
“……”这一番话对于季观棋的震惊程度不亚于乌行白就是李行舟这件事情。
“我对你所说的一切,除了我是乌行白之外,其他没有任何谎言。”乌行白扯动了一下唇角,他苦笑道:“观棋,你……”
“你觉得我是因为奚尧才会不想见你吗?”季观棋忽然出声。
乌行白立刻顿住,他看向季观棋,明明只是点头和摇头的事情,可他沉默了很久。
“你看,你自己也知道,不仅仅是因为他。”季观棋叹了口气,道:“乌行白,你重生过了,我也重生过了,我们两个之间就不用兜圈子说一些没用的东西了,我只问你一句话,你会和一个杀了自己的人在一起吗?”
季观棋不信乌行白不知道他也重生的事情,这人现在的做派,这说话的架势,明显就是知道的。
可是明明知道,他居然还会冒充,用一个假的身份在自己的身边,欺骗自己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