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早就停了,水滴从树叶子上落下,四周安静得可怕,乌行白站在外面看着季观棋,他张了张口,找了许多理由可终究还是败在了这句话下,他声音干涩道:“那是个意外……”
“什么意外?”季观棋笑了起来,他眼神里满是嘲讽,道:“方天画戟是你的,杀我是你做的,十年来的忽视也是你做的,我曾经一直以为是我做的不够好,所以一直不得你重视,后来我才明白,在你乌行白眼里,我便如同蝼蚁,死了就死了,死了一个蝼蚁,还会有千千万万个蝼蚁为你镇南仙尊拼命。”
“不是的!”乌行白焦急上前,道:“只有你,除了你,不会再有人为我拼命。”
只有季观棋,那么多人,人人都在阿谀奉承,对他有所求,但当他身受重伤的时候,也只有季观棋愿意为他拼命一搏,粉身碎骨也无所畏惧。
这样的季观棋,他要怎么才能放手?
季观棋闻言,他唇角微微上扬,轻轻笑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愤怒到了极点的微颤,而后深吸了一大口气,仿佛在努力压下所有的情绪,说道:“对啊,我对你这么拼命,你又是怎么对我的呢?你杀了我,我好不容易活着一世,你又来骗我,我到底什么地方惹得你镇南仙尊这么恨我?”
他季观棋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怎么就这么倒霉呢。
“我不恨你……我喜欢你。”乌行白心如刀绞,他哑声道:“上一辈子,是出了意外,我没想过杀你,我给你的传音令被拦住了……”
“证据呢?”季观棋甚至都懒得问清楚是什么意外,他道:“你不想杀我的证据呢?”
乌行白猛地一怔。
“谁能为你作证?谁能证明你是不想杀我?”季观棋靠着柱子,正如乌行白说的那样,他右臂的伤又开始疼了,只是这次他懒得用灵力压制,整个人都累到了极点,看着眼前人的时候,他只觉得疲惫,便道:“然后你还是杀了我,穿胸而过,一次毙命,乌行白,你是个骗子……你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会再相信了。”
乌行白说的奚尧是天道石碑的事情,他不信。
乌行白说他的身世,他不信。
乌行白说上辈子没想真正的杀了他,他也不信。
总而言之,乌行白说的每一个字,季观棋都不会再相信了,他被骗怕了。
“你看我现在。”季观棋摊开手,道:“我什么都没有了,到底还有什么值得你镇南仙尊看上的地方呢?”
他明明是在笑着的,乌行白却不敢吭声。
“如果没有,那我就走了。”季观棋朝着青鸾招了招手,他道:“上辈子你杀了我,这辈子我给你一剑,就当扯平了,你不是李行舟,我也当从来没有遇到过李行舟这个人。”
“你说过答应给我的生辰礼。”乌行白艰难道:“还算数吗……”
“不算。”季观棋否定得很快,他道:“我是个背信弃义,言而无信之人,你要是想要这么想就这么想吧,我已经无所谓了。”
他径自带着青鸾走出了破庙,外面没有下雨,但地上还是湿漉漉的,他独自一人走在这里,感觉比刚刚下玄天宗的时候更狼狈了,一个乌行白,弄得他上辈子死一次,这辈子身心俱疲,他有点想要找个地方休息一下,找个没有乌行白的地方。
……
这个地方临近天蛇城,季观棋就想起了稽星洲,本来还在想着对方也许不在城中,却不想刚刚走过去,就听到青鸾发出了一阵愤怒的鸣叫,季观棋还没意识到出什么事情了的时候,肩膀上的小鸟就猛地飞了起来,甚至直接展露了原形,紧接着从山边飞开一只巨鹰。
季观棋瞧着这头鹰,越看越觉得眼熟,总觉得像是稽星洲之前养的那只灵兽,但是那只鹰分明只有一只眼睛是好的,另外一只眼睛是闭着的,而如今这只两只眼睛都是好的。
乌行白一直跟在季观棋的身后,只是不敢上前而已。
他胸口的伤太严重了,即便是强行忍着,也有些跟不上季观棋的脚步,对方显然也是知道的,所以压根儿没有再回头看他,只是径自往前走。
“观棋。”乌行白靠着树干,他伸手捂着胸膛,低低喘息,伤口出的鲜血已经溢出,将他的手心都染得通红,他抬起头看着季观棋,脸上血色全无,缓了一会儿后再继续跟在季观棋的身后。
他脚步踉跄了一下,身子不稳地半跪在了地上,鲜血从唇角溢出,疼得满头是汗,再次抬头的时候眼前有些昏暗,只能看到季观棋的身影越来越远。
原本腿上的伤也没好,金孔雀的尾羽是特殊的武器,很难愈合,胸膛处的伤更是被君子剑的剑气所伤,乌行白甚至觉得季观棋那一剑其实是想要杀他的。
思及至此,他苦笑了一声,果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他早就猜到会有今时今日,只是没想到谎言被揭穿得那么快,那么猝不及防,以至于他想要解释一下的余地都没有,正如季观棋所言,上辈子的事情,他根本无从证明。
之前他能那么说,是因为季观棋喜欢他,相信他,如今在季观棋眼里,他就是个满口谎言的骗子,而且他们中间,确确实实还隔着生死之仇。
“青鸾。”季观棋看青鸾和那只飞鹰打了一架之后叼着羽毛回来了,一时间有些无奈,特别是那只飞鹰从山后飞出来的时候又是闭着一只眼睛,他张了张口,忽然确定这就是稽星洲的飞鹰了。
他隐隐猜到了上次这只飞鹰为什么也是闭着一只眼睛的。
青鸾将得胜归来的羽毛放在了季观棋的手心里,而后歪了歪脑袋,他见状笑了声,道:“我没事,我没有不开心。”
他只是有些不想看到身后的乌行白而已。
乌行白一路跟了他多久,他知道,那当胸一剑是他刺出去的,奔着要乌行白的命去的,但是他也知道自己杀不了乌行白,本以为对方要还手,却不想居然没动手,这也在季观棋意料之外。
若是换做上辈子,只怕这一剑还没到乌行白身上,自己小命就难保了。
“什么喜欢我……”季观棋看着手中的羽毛,低声笑道:“这才是喜欢,如果喜欢一个人,怎么舍得利用他去冒险,喜欢一个人,分明就是要把这个世界最好的东西恨不得都捧到这人的面前。”
他季观棋喜欢一个人,恨不得将这人保护的好好的,这人掉一根头发他都着急。
身后的人纠缠着他,让他心中烦躁极了,想要通知玄天宗,却苦于没有传音符,早知道就给自己留点东西了,他无奈苦笑了一声,转身看了眼乌行白,而后没有半点犹豫直接甩出了三道剑气,阻挡住乌行白之后便御剑而行,青鸾伴其左右,阻挡乌行白的视线。
“观棋!”乌行白猛然上前一步,胸膛处的伤却偏偏在这个时候剧烈疼痛起来,他的身上出现了几道符文,镇南殿内的方天画戟豁然睁开了眼睛,它盯着前面,乌行白咬牙道:“封!”
然而他伤的太重,符文几次都断开了,最后他呕了一口血,盯着季观棋离开的方向,他很清楚这是发生了什么,因为伤重的身体已经无力封印住方天画戟,他必须要回去解决掉这件事情。
“等我回来。”乌行白低声道:“我解决完这件事情,立刻来找你。”
季观棋才不想理会这个,他落在了天蛇城外,却发现之前可以随意进出的天蛇城如今却不知道为何,竟然守备森严起来了,门口的守卫将季观棋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后,这才放行。
他一进城里,就感觉到气氛和往日大为不同,四周都是配有万兽宗令牌的弟子,季观棋心头微微一惊,回忆起这个时候万兽宗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可是仔细想了想也没记起什么。
没有钱,他也没法住客栈,只能暂且在街上走一走,看看能不能找一些零散的活,先弄点钱再说,而不等他去交易行,却碰到了某个从交易行出来的人,季观棋还没认出对方,对方显然已经认出了季观棋,连忙上前道:“是季公子吗?”
季观棋顿住了脚步,困惑地看向这人,道:“你是……”
“我是万兽宗弟子,之前还给您引过路的。”这名弟子拱手道:“季公子,可否一叙?”
季观棋迟疑了一下后便点了点头,两人直接去了对面的酒楼,这人殷勤得很,弄得季观棋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也能察觉到和万兽宗,不,应该可能是和稽星洲有关系,便开门见山地问道:“稽兄呢?可在城中?”
果然这名弟子停顿了下来,一脸苦笑道:“季公子,我找您,就是为了此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