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佳偶天成喜鹊搭桥
年前,安然每晚都和宋祁一块去听书,开始两次安平还愿意去,到了后面就越发不肯了。她便拉了李瑾轩和清妍去,清妍正想着怎么和李瑾轩多见面,欣然答应。
四人听完,一起回去,议论那故事也十分有趣。过了两日李瑾轩琢磨起年画来,应景去画年画了,清妍见他不去,也寻了借口帮沈氏的忙去。安然和宋祁一起出游,离的稍远也还好。
到了年初十,宋祁回府衙了,安然收拾画摊回来,在厅那歇息了一会。沈氏见她坐在这没似往常那般出去,问道:「然然,今晚没书听么?」
安然顿了顿,恍然想起宋祁已经回去了,平日里倒习惯了各自忙完在这汇合。见沈氏笑意浅浅,她也没说缘由,淡笑:「吃太饱了,歇歇就走。」
一人去了茶棚,听时还入神无妨,等众人散了,无人可说心中感想,一如当年她与宋祁换书看,后来断了,再找不到人探究这些的失落。
莫不是……已经开始在接受他了?
安然摇摇头,想,却又不想,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心意,迷糊得很。
三月,已是春末。
李家人在这住了快一年,已习惯这里的气候,清明时一家人随滨州的族人一起去扫墓,拜祭祖宗,也无人讥讽他们,只是有些许疏离,不敢走得过近,仍怕受到什么牵连。
李仲扬和沈氏看见韩氏一家,只是点了个头,也不走前。族人倒没非议这做弟弟的这么不知礼数,因为当初韩氏一家来闹过几回,沈氏早就将他们翻脸的消息仍人有意无意的吹到族老的耳中,只是族老念他们没了当家人,也就没指责。反正两房人如今也相安无事,就让他们由亲变疏吧。
四月初,已不留一点春季寒凉,热意席卷而来,彷佛一晚成夏。
安素年后及笄,妆是周姨娘给她上的,只盼着靠这艳绝容貌能嫁个好人家,虽知不大可能,可到底是自己的亲骨肉,总往好的方面期盼着。
骆言这还是第一次瞧见安素这模样,见她坐在那单手托腮发呆,跳进画圈里,蹲身看她。
目光所及之处突然冒出个脑袋,安素顿了顿,直起腰身,笑了笑。更让骆言觉得可人,顿时遗憾若是能说话就好了,那他肯定娶。只是不能开口,以后到底还是有诸多不便。
安素见他愣神,抬指轻轻戳了戳他。骆言这才说道:「我嘛,刚从别的地回来。」
安素竖起四根手指,骆言立刻皱眉:「都说李爷没跟我一起,那是你四叔可不是我四叔。」
见他不耐烦,安素倒适应了他的刀子嘴豆腐心,又笑了笑,继续比划。
骆言蹲在一旁,答道:「我是一人吃饱全家不愁,哪里来的团年。」
安然写完一封信,见那骆言又来了。第一次看见他时,他还慌张的跑了,活似怕自己见到他。可看安素习以为常,一问才知道他常趁自己不在的时候过来。
当初李四郎将李家的救命钱卷走的事只有沈氏周姨娘和李瑾轩知道,那日在祖母灵堂上李四郎来祭拜,见家人待他满是恶意,周姨娘更是激动,安然也隐约猜到了。可没想到四叔的管家却跟安素这么要好,这大半年了,他竟还没走,真像是特地来陪她的。
莫非四叔在什么地方看着,却不出面?
安平怕热,早上出来就不肯穿件厚实的衣裳,穿着薄薄的长衫舒服极了。等到了下午,天气渐凉,安然便让她先回去。这里离家不远,路又走过千百回,平日也能独自来回,两个姐姐便没有陪她。
她手里拿了根细竹杈,哼着小调往回走。走到热闹街道,前头驶来几辆大马车,开路的人十分凶悍,她忙站在路旁,免得被人推了。那马车缓缓驶过,只听见旁人议论「是张府的」「秦家帮二当家的自然气派」什么的,她好奇的抬头看去,那车帘子随风扬起,看见里面的人,她愣了愣。等回过神,立刻往前面冲去,拦下车。
那汉子立刻骂道:「小兔崽子,不要命了是吗?快滚。」
安平瞪眼看着那帘子,想要看穿,那是她姨娘,突然消失丢下她的姨娘,绝对不可能看错。
那汉子推了她一把,恶声:「滚!」
张侃略微不耐烦,沉声:「是什么人拦路,快弄走。」
何采接话道:「说不定是老人妇孺,让二子别动手。」
安平可听清楚了,就是姨娘啊!泪差点没涌出来,抬腿要去爬车。那汉子气冲冲一把抓住她衣襟,甩在地上:「哪里来的野孩子!」
「姨娘……」
听见这哽噎唤声,何采身子猛顿,张侃立刻探身,见安平浑身都脏了,气道:「不是让你别动手吗!」
那二子当头挨了一骂,就见二当家跳了下来,将那小姑娘扶起。
安平泪眼汪汪:「叔叔你怎么在这?你让姨娘出来好不好?」
张侃冲疑片刻,硬声:「你姨娘不在这。」
「我听见了……」安平绕过他要去掀帘子,还没碰到手就被张侃拉住,她瞪眼,「姨娘在里面!」
张侃拽住她,大声道:「说了不在就是不在,二子把她拉到一旁去。」
安平哪里肯依,一口咬在他手上,那手痛的松开,她便俯身从车底板钻了过去,到了无人看着的那头,立刻撩开帘子,果然是她。可还没高兴,就见她愣神,自己认真一看,也愣了。
何采颤声:「平儿……」
安平看着她那隆起的肚子,已明白过来。记不得是哪个姨娘了,生弟弟之前,肚子就是那样,而且去哪都要在肚子上盖个毯子。原来姨娘是有了弟弟,所以才不要她。什么有事出门,什么只要她听话她就会回来,这些都是骗人的。
「安平……」何采俯身去拉她的手,还未触及,就见她蓦地松手,探身要追,那小小的身影却已经钻进人群。
她怔怔看着那,张侃已上车,将她扶回车内,缓声:「她会明白的。」
何采默然不语,一手捂着肚子,想到她方才的神色,就担心得如刀割:「三郎……我们可不可以不要这个孩子?」
张侃待她素来温和,可这一听,也生了气:「她是你的孩子,你肚子里的就不是了吗?」
何采摇头:「都是……都是骨肉,只是安平自小就没有养在身边,每日牵挂,想的肝肠寸断,如今好不容易她亲近我了,若是让她知道我真将这孩子生了出来,怕是以为我真的抛弃了她。我与你还能再有孩子,等她长大些,就明白了。」
张侃摇头:「不行,其他事我可以顺着你,唯独这件不行。你不是不知道大夫怎么说的,你身子本就不好,别说强行落胎,就算是一不小心的,也很难再养好身体。」
说罢,也知她痛心,将她揽入怀中,轻叹:「安平是个聪明的孩子,很快会想通的,你安心养胎,把孩子生下来。你……你忍心让我们俩的孩子就这么没了吗?他已在你腹中四个月,当真没有一点感情么?」
何采未语,倚靠在他身上,也叹了一气。
安平没有乱跑,一路跑回家,见了沈氏,当头就说道:「我见到姨娘了。」
沈氏一愣,看着她那有些冷酷的小脸,便知她知道了什么。安平又道:「她快有孩子了,不会再回来找平儿了。娘,平儿那么乖,为什么奶奶不要我,姨娘也不要我了?」
沈氏忙放下手里的活,抱住她,安平立刻哭了出来,抱了她不肯松手:「爹爹不要丢了我,娘也不要丢了我,我会改的,安平会改的。」
见惯了她活泼的模样,现在突然哭成泪人,众人心疼的好一番安慰,才渐停哭声。
一连过了好几日,她才恢复如常,只是别人一提何采,她便立刻沉郁,再不说半句话。久了,大家也都闭口不提。
宋祁年后每到休沐时就过来,在李家吃一顿饭,住在外头客栈那。给安然捎书,只要数量不是太多,安然也会收下。
沈氏见两人感情增进不少,也微微放下心来。
五月,安然送抄本去静慈庵,抱了厚厚的一垒心情愉快。从师太那换了钱,小心装进袋子里,收入怀中,下了山。
山脚下是一片大空地,一路都能见到香烛,那空地如今青草幽幽,平时有牛在这啃草,今天也有。听着牛长哞了一声,安然笑笑,可随后又听见一声马啸声,愣了片刻往那看去,就见几匹马跑了出来,上头是几个衣着光鲜的公子哥。她收回视线,又是城里的富贵公子骑马玩呢。
也不知是否是心中疙瘩,每次看见马就会想起马场,想起她和贺均平驾马疾奔的场景。也不知他如今怎么样了……
安然走了许久,心神不宁,摸到腰间的香囊,即使分开了,她却还是每日戴着它。即使是和宋祁一起,也戴着。她根本没意识到,这蓝色香囊宋祁是认得的,那日雨中小厮送来,他就在一旁看着、听着。
她从头到尾都没对宋祁公平过。
安然握着那香囊,里头还有司南玉佩,说过要放下,然后试着和宋祁一起,可原来她从来没放下过,自己却浑然不觉。
从那急流经过,她顿足未走,盯着手里的香囊许久,若是当初有苦衷,有阻碍,那为何如今一年了,还不来找她,甚至连一点音讯也没有。清妍说他在努力,在等。可他至少该告诉自己,让她有信心一起等。
或许他也知道,再无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