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颤颤伸手,将那香囊悬於急湍之上。
蓝色的香囊在太阳底下十分艳丽,可是却透出一股寒意来。贺均平佩戴了它两年,安然又留在身边一年,丝线早就磨断了些,可这里头承载的东西太多。她想放下……累了,想放下。
眼眸微闭,手中一滑,那蓝色香囊,已经裹着司南玉佩,落入河中。
香囊并没有很快沉落,被水冲刷而下,安然看着它,那五年光阴一一掠过脑海,她立刻跳进河里,想将它捞回。或许还有可能回到以前那样,她舍不得把这段回忆给丢了。
只是河流湍急,河床石头滑苔又多,踩几步便跌倒,摔了几次,已浑身湿透。本以为追不上了,却见它卡在河中一堆枯木杈中,她急忙跑过去,总算是把它抓住了。可口子松开,里面的司南玉佩已不见。
宋祁今日休沐,去李家喝了杯茶,就去画摊那。去了那儿只见安素和安平在,两人正等着着急,安然这一去就是大半日,平时一个时辰就回来了。宋祁听了,和安平一起去静慈庵。途经过青溪河,宋祁就看见有人坐在河边,看背影的确是安然。走近一看,便见她身上湿漉漉的,发梢还淌着水。
安平忙抱住她:「四姐姐。」
安然愣了片刻,缓缓回身,宋祁已脱外裳给她披上,蹲身看她:「掉河里了?」
「没有。」安然轻轻将安平推离,「别把你的衣服也弄湿了。」
安平拿了小帕子给她抆脸,小心翼翼道:「四姐,你怎么了?」
宋祁说道:「先回去吧。」
「玉佩丢了。」安然瘖哑着嗓子,满目落寞,「司南玉佩丢了,我找不到,来回找了很多遍。」
宋祁一顿,这才看见她手里拽着一个香囊。那刺眼的蓝色入了眼里,一点一点的钻进心里。安然看着他,低声:「宋哥哥,这对你太不公平了,放手好不好?我这一世都应该忘不掉了。虽然告诉自己要从头开始,可是做不到。」
宋祁绷着脸,并不答话,待她说多了,才道:「你慢慢忘,我慢慢等。」
安然愣神,宋祁已站起身:「我去静慈庵问问有没遗落的衣裳,给你借一身来。」
说罢,已不敢再多看她,不想看她为别的男人这般揪心,怕总想着为何让她牵肠挂肚的不是自己。安然鼻子一酸,在他转身之际,抬手拉住他,触了他的掌,凉凉的,僵的厉害:「宋哥哥,我会慢慢忘的。」
空落落的心又被这话填满,宋祁微点了头:「我会慢慢等,不急,别逼自己。」
安然应了一声,缓缓松手。看他离去,背影略显清瘦,步伐依旧沉稳,莫名的让她安心。这种安心的感觉,已经很久不曾有过了。
安平虽然听不懂,可是这种感觉……却一下一下撞在她的心上,只要等,就能等到吧。她如今一点也不怀疑宋哥哥会做她四姐夫。晚上回到家里,吃过饭,她借口去和邻居家的小孩玩,自己跑去了张府。她这几天可打探清楚了,那个叫张侃,姨娘是他新娶的妻子。她可不知道什么妻妾之分,只知道她丢下自己去了别的男人那里,还怀了小孩。
小厮开门见是个小姑娘,倒还好脾气:「姑娘找谁呀?」
安平鼓着腮子道:「我找张侃。」
那小厮立刻说道:「去去去,敢直呼三爷的名你不要命啦,快滚。」
安平不走:「我找张侃。」
那小厮扬手要打她,还不见她走,只好问道:「你找三爷做什么?」
安平不答:「你告诉他有个叫李安平的找他,他要是不出来明天我就去赌场拦他,再告诉他昨晚你拦着不让我见。」
「……」小厮真想把她踹出去,「去堵吧。」
「你告诉他,他会见我的,不然……」安平找了一遍,亮了亮挂在脖子上的平安锁,「就把这个给你,金子打的。」
那小厮一瞧,冲疑片刻:「你等会。」
「对了!」安平喊住他,「别让何采知道了。」
听见她直呼夫人大名,小厮真是又气又觉可笑,这是哪冒出来的孩子。还没到张侃屋里,就在廊道那见了他,正要出来,报了她的名字,张侃立刻疾步往前堂去,就怕她闹到里头来,让何采听见,又得伤心好些时日。
张侃见了她,也不让她进来,只在门口站着,怕吓了她,轻声:「有什么话跟我说。」
安平知道他也怕自己见到姨娘,瞪了他一眼:「我没有想见她……我不能接受她那个模样。只是想让你带一句话,让她好好的把孩子生下来,但我不会叫他弟弟,也不会承认我多了一个弟弟。但我会一直等,等她回来。我知道……我知道姨娘是疼安平的。」末了又说道,「说完了,走了。」
张侃愣了愣,没想到她一个孩子能说出这种大度的话来,又能这么快想明白,认真应声:「好。」
安平转身离开,等出了巷子,眼泪就掉了,还是没忍住呀。
七夕当晚,沈氏特地早早让下人备了晚饭,吃过后好让他们这些年轻人去玩。
吃过饭,清妍收拾完东西,就跟李瑾轩说今晚出去玩。
李瑾轩一想大家也确实很久没聚了,当即点头,笑道:「也好,大家很久没一起出去过了,热闹热闹也好。」
沈氏抿嘴笑笑,直叹若今晚他再不开窍,明日她就要直白些了,笑道:「我们可不想出去凑这年轻人的热闹,在家唠唠嗑就好,你们出去玩吧。」
李瑾良和柏树早早就走了,李瑾轩收拾一番快出门,见安然还坐在那,问道:「妹妹不出去?」
安然微低了眸,看着手上的书道:「前几日和宋祁约好了去听书,他今日休沐,些许是衙门公务繁忙,晚了,我再等等。」
李瑾轩当即明白,可不想碍着未来妹夫,也没多想,就带着清妍,安素安平出去了。
安然盯着手里的书,可沈氏那时而看来的目光,还是感觉到了,越瞧就越觉不自在,忍不住看她:「娘……」
沈氏轻轻笑笑:「娘高兴罢了。」
安然放下书:「你再看就把我吓跑了。」
周姨娘在一旁笑的欢喜:「可没见过四姑娘害羞。」
安然确实被盯的羞赧,这种像是众人以为她在等情郎的感觉。她是在遵守约定,慢慢努力中,但还没到那种程度。实在是听的羞了,真放了书自己跑到门外去等。
仰头看向天穹,月牙微弯,疏星点点,晚风略带微凉,拂在脸上却很舒服。等了好一会,才见有马车驶来。见了那褐色马车,安然站直了身看着。马车停在近处,很快便有人走了下来。
宋祁见了她,稍有意外,又道:「等的急了?怎么不在屋里等。」
安然淡笑:「没等,只是刚吃过饭,出来透透气。」
宋祁点点头:「我进去见过李叔叔和沈姨先。」
安然怕他们又打趣自己,不肯进去:「我在这儿再站站。」
宋祁进去后很快就出来了,和安然一块去挂了彩灯的街上。安然想起皇城的高塔,在那上面可以俯瞰全城,可惜她没见过。这一想,问道:「宋哥哥去过皇城塔吗?」
「去过几回。」
「几回?」安然心里微痒,「好玩么?」
宋祁笑笑:「每次去都碰巧是在冬日,塔上风大,冷的人哆嗦,有一次下来还染风寒了,病了三日。」
安然笑了笑,两人平时只说些书里的事,听过的看到的,可不知他的往事。这一说开,两人的话闸便又开了。
走了一半的路,话题沉落,宋祁冲疑了许久,才道:「安然。」
「嗯?」
宋祁从袖子里拿了一个长盒子给她:「看看……喜不喜欢……」
安然神色微顿,缓缓伸手接过,打开一看,是支碧绿簪子,精巧而细致,长短适中。貌似除了书,他就没送过其他东西,或许是,他不会送什么东西给姑娘家。她点点头:「很喜欢。」
宋祁轻松一气,两人默了片刻,他伸手将那簪子拿起,见她并没闪躲,小心翼翼将簪子插入她的青丝发髻中,心跳骤然。
安然埋首不动,等他的手离开,那微微靠近的暖意便散去了,轻轻抬眸看他,眉目淡然,却有情意,心尖不由微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