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29章(1 / 2)

英灵失格 浮云素 5987 字 2天前

这是一段发生在一百五十三年前的对话。21

“你听说过蓝色彼岸花吗妓夫太郎”那是一个炎热的、湿漉漉的下午,游女换上最轻薄的浴衣, 她们懒洋洋地趴在四处透风的格子间里, 后颈、胳肢窝里都是闷出来的汗珠。

男人要到太阳下山后才会进花街,阳光消散后的夜晚会有微风吹拂, 风往往都是潮湿的、沉闷的,可总比无风的上午好。

他们住的地方靠近花街唯一一条水源,溪水边上长了一丛青蓝色的花。

烈阳蒸发花瓣中的剩余水分, 整簇花朵黏答答的, 叶子发皱,妓夫太郎才从外面回来, 他受茶屋老板娘的委托,要客人的债,昨夜宿在游女屋里, 早上从被窝里爬起来就死皮赖脸说自己没钱, 他用镰刀砍了老赖的大拇指, 听了杀猪似的惨叫半个时辰。

游女屋子里廉价的香粉味钻进鼻道, 老赖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妓夫太郎烦躁得不行,哪有心情理会太宰治文人的小情怀。

他百无聊赖地翻身, 屁股对河川“没有。”

小梅光脚丫子走进来,指甲缝里全是泥土粒, 她穷得只有一双木屐, 木屐绳子昨天崩断了, 今天还没修好, 她攥开手指,一束萎靡的蓝花扔在太宰治面前“你别烦他,他给丑女的臭味逼疯了。”

“你的蓝色彼岸花。”她在门口听见了太宰的话,干脆把花茎掐断。

太宰说“花魁不会这么野蛮。”

“哈”小梅嗤笑一声,“我连游女都不是,你跟我说这个。”她又说,“那些丑女哪个比我好看。”

这是三口之家的配置,一个好看却落魄的穷鬼文人、美丽却粗鲁又愚蠢的妹妹、丑陋而能打的精明哥哥。

家徒四壁,通风良好,在冬天呼啦啦的北风吹得要人命,夏天却刚刚好,没工作的三人趴在地上,小梅滚了两圈觉得无聊,就对太宰说“花都给你摘回来了,你倒是说说蓝色彼岸花是什么东西。”

“什么都不是。”

“哈”小梅确定,这混蛋是在愚弄自己,“那你说个屁。”

太宰说“只是忽然想到这件事,当个笑料说出来给你们听听。”他讲,“很久以前,我遇见过一个人到处打听蓝色彼岸花的下落。”

“蓝色象征天空与大海,而彼岸花是三途川的代名词,天空、土地与大海无论如何都不能连接在一块。”他说,“所以蓝色彼岸花本身就是桃花源、永无乡一样的玩意,永远不可能存在。”

“不存在的,才是蓝色彼岸花。”

小梅勉强按捺住性子听他说完“说了这么一大通,你究竟想讲什么。”

“我什么都不想说。”太宰翻身,“就是很无聊,给你说个笑话。”

妓夫太郎评价“我根本找不到笑点,你应该多去看看能剧。”

“”

妓夫太郎猛地睁开眼睛。

“吱啦吱啦吱啦”

倒吊的天花板,模块不一的模板房间,悬停在半空中的原木走廊、一扇又一扇开合的纸门与屏风,墙上绘制来自不同时代的画,宋代花鸟,织田信长时代的猛虎,梦二的美人画

无限城。

“哥哥”小梅当然跟妓夫太郎在一起,“你在想什么”

“不,没有。”他努力将梦中场景从记忆中抹去,来自过去的对话像一团死而不散的亡灵,附着在他的身上,阴寒之气沁入四肢五脏六腑,细密的汗珠布满后背。

冷静、冷静、冷静。

他绝望地想不能让无惨大人知道我在想什么。

真的可以吗

这是无限城多年一次的聚会,百年间上弦无人减员无人增加,无惨大人照例问询蓝色彼岸花的寻找下落,从成为鬼的那日起,这一使命就被根植入妓夫太郎的大脑内。

[蓝色彼岸花真的存在吗太宰的话值得相信吗]

[也是,如果存在的话不可能几百年都找不到,有人说无惨大人是从平安京时代活到现在,几乎千年过去了,还是毫无线索]

[不,不行,不能想这些。]

“你在想什么”低沉的男声从上首传来,妓夫太郎几乎要趴在地上。

[被、被发现了]

“你在想什么,童磨”五指切豆腐似的潜入童磨的头颅内,对此情状所有人都见怪不怪,在过去的百年中,不,或许是更早以前开始,童磨就在忍受极限上反复横跳,就连无惨大人都对他抱着微妙的厌恶心。

脑袋被踢飞、被捏爆、被一刀斩首,除却妓夫太郎还能对自己与妹妹的救命恩人保持表面上的恭敬外,上弦的每一位成员对他都只有无尽的嫌弃,其中就包括堕姬。

鸣女拨动三味线发出“铛”的一声响,无惨身型消失在无限城中,黑死牟跪坐于竹片编织而成的帘幕之后,猗窝座面无表情地踏过恶心的血沫与脑浆,筋与流畅的肌肉自童磨断裂的脖颈处起迅速生长,苍白的面孔上有肉芽在蠕动。

他抹了把自己的脸,童磨确实长得好,或许是他天赋气质使然,脸上写满了“斯文败类”四个字,英俊是英俊,就是太邪。

妓夫太郎不顾堕姬“你跟那死人鞠躬干嘛”的喊声,对童磨弯腰道“那我们就先离开了,童磨先生。”他在用自己的方式,百年如一日地表达对童磨的感激。

无论他出于什么缘故对自己和小梅施以援手,都让他们开启了一段堪称幸福的新生。

“啊,是妓夫太郎啊。”童磨又不知从哪儿抽出折扇,“前几天我去过吉原哦。”他说,“原本是想找你和堕姬玩玩的,竟然没找到你们俩,是出去了吗”

堕姬发出声奇响无比的“哈”

妓夫太郎连忙道“我代她向您道歉,童磨先生。”他滴水不漏地应对,“吉原最近并不太平,有多名公卿家的儿子死于此,并不是鬼动手,因受害者位高权重,警察也介入管理,无惨大人曾经说过希望我们能够潜伏不制造祸端,不影响官方组织的注意,我们正准备转移地点。”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童磨说,“真不愧是你啊,我谨慎的后辈。”他又改口,“不,以我们认识百年的关系,称挚友也不为过吧,人类认识二十年就是挚友,我们的关系起码有普通人五倍深厚。”

堕姬“谁跟你这恶心的家伙是朋友啊,呕”

妓夫太郎“不,不敢当,童磨先生。”他压着堕姬的脑袋说,“给童磨先生道歉。”

“不要不要不要。”

“说起来。”扇坚硬的被金箔包裹的边沿在嘴唇上一点一点,“我这次去吉原的时候想起了一点儿事。”

“你还不记得当年一起生活的第三个家人吗妓夫太郎”

[咯噔]

是妓夫太郎心里冒出来的声音,他想回头看小梅,看她有没有做出怪异的表情。

[在一众鬼中,童磨是最令人厌恶的那个。]

[他的神性甚至超越了无惨大人。]

[毫无情绪,毫无执念。]

“轰”好不容易长好的脑袋在重拳之下被冲击为肉沫,只留有身躯,血沫精准地污染童磨的衣服,猗窝座折返而来,面无表情地轰碎童磨的脑袋。

“他虽然是你的转化人,也不用这么有礼貌。”猗窝座言简意赅地说,“这家伙是个渣滓,看不顺眼直接斩首好了。”

一个除童磨以外所有人都知晓的秘密,放在鬼堆里他是最让人讨厌的一个。

“谢谢你,猗窝座先生。”妓夫太郎的感谢之情并不作假。

“铛、铛、铛”鸣女依次拨弦,每拨弄一声无限城中就少一人。

妓夫太郎才落地就听见妹妹吵嚷“你今天情况不对。”

[要是对就见鬼了。]

诚惶诚恐地回忆梦境,又在心中念叨绝不能让没脑子的小梅知晓,她咋咋唬唬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不能在无惨大人面前掩饰自己的内心。

[等等。]

妓夫太郎睁大眼睛。

[无惨大人能够听见鬼的心声,大部分情况下他只是没闲功夫那么干,可在无限城中时,所有鬼在他的领地内,我们的内心也应该像一块可以随意涂抹文字的白板赤、裸地展露在他的面前。]

[童磨被捏爆脑袋恐怕就是想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他自认为想法更加大逆不道,无惨大人却没有更多表示,也就是说他并没有听见自己的心音,尤其是关于蓝色彼岸花的那段。

这一想法让他更加惊悚,同时钻入脑海中的还有一声声若有若无的“吃了我”。

“吃了我吃了我吃了我吃了我吃了我吃了我”

“吃了我你们就自由了。”

“让我去死,让我死得有点作用让我成为你们的食物,吃了我吃了我吃了我”

他汗毛竖起冷汗直冒,眼前仿佛出现了太宰的幻影以至于他不得不后退好几步就为了驱散心中的恐惧感,堕姬忍不住看他说“你今天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没有。”他立刻激烈地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