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香奈惠。”她还没分辨出自己古怪的什么,那热心的医师就帮他们介绍对方,“济生学舍的医学生,她想考取医师执照。”
“您好。”看护妇般穿着白围裙的女人微躬身体,愈史郎不善地盯着蝴蝶香奈惠看。
“你好。”
没人会怀疑一名心怀慈悲的医生,尤其她早上还在地下室治疗平民。
她们很快就混熟了,闲暇时刻也会聊些私人话题。
“我有两个妹妹,他们都非常可爱。”蝴蝶香奈惠说,“忍的话立志成为医生,现在正在私立学校打化学基础。”她说的是明面上的身份。
“忍她非常非常聪明。”香奈惠的笑容温柔得让人心碎,“以后肯定能成为厉害的人。”
“香奈乎还小,但我想,等她长大后,肯定能找到自己的目标,自己的生活。”
“这样啊。”珠世看她,露出和蔼切美丽的微笑,她的眼睛雾蒙蒙的,瞳孔里装了平安京终末的烟云,“我曾经有个孩子。”这句话的开端让蝴蝶香奈惠的眉头微皱了一下,“他也非常聪明。”
“您”她斟酌着,应该怎样接话,曾经不是个好词汇,“您看上去非常年轻。”
“谢谢。”珠世笑了,“那个孩子情况很特殊,他是我和先夫收养的孩子。”
她长长地叹一口气“都是过去的事情。”
她似乎不准备往下讲,蝴蝶香奈惠也没有开口询问,两人沉默地查房,安抚那些痛苦呻吟的病人。
“我和你不太一样。”世珠关闭走廊与病房的灯,她与蝴蝶香奈惠各自提了一站小玻璃灯笼,月亮孤零悬,夜色清凉,一小盏灯只能照亮脚边上的地。
珠世的睫毛一颤一颤“我不是出于本心在做这些工作。”她说,“我在赎罪。”
“我我犯了很多错,以后是不可能进天堂的,可是我希望自己在下地狱之前,能够见他们一面。”她说,“我希望神可以宽恕我,给我一个机会,只要让我再见到他们就行了。”
珠世当时的表情,深深地印在蝴蝶香奈惠的心上。
香奈惠做了很长一段时间的义工,她了解了各种疑难杂症,同时也对药理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大约在跟珠世认识一个月后,对方告诉了她自己的观察。
看似是不经意的提醒。
“河下一带失踪了很多人。”
“哎”
“可能是什么拐卖女人的团体吧。”珠世说,“听说各家失踪的都是年轻的女性,面容姣好。”
听到这里,蝴蝶香奈惠已然上心,鬼袭击人案件的伊始往往是人口失踪,东京河下一代属于她的管辖范围内。那里是东京最大也最为混乱的贫民窟,外县的务工人员,东京贫穷的边缘人聚集在河下的棚屋中,勉强生活。
先前有几次,他们的义务治疗团体也去过河下,那里传染病频发,疟疾等疾病到处肆虐,人们缺少基础的卫生常识。
珠世的关怀十分巧妙,她说“下回去那义诊时千万要小心。”
蝴蝶香奈惠不想放过这条线索,她刨根问底道“请问,失踪之前有发生什么怪事吗又或者,有什么共同点”为了弥补问题中的突兀,她说,“我想去报警,人口失踪已经够得上警署的立案标准了。”
珠世正在给人缝合伤口。
她低声道“我听说他们都领取过救济粮食。”
“救济粮食”
“是的。”
“这里就是河下”
河下一带是东京城区内凹陷的盆地,盆地的意思有两种,一是只地势上的下陷从外区来到河下,首先要走过一条长长的,由破旧石板铺成的楼梯,许多楼梯界面还保留着岩石的残迹,表面凹凸不平,夹缝里长青苔,别说是下雨天,就算是大晴天走路时都要分外小心,稍有不慎就会从楼梯上翻滚而下。
第二个意思抽象,却更加好懂经济盆地,人格低谷。
太宰站在台阶的最高处,右手手面与额头齐平,手背挡住阳光,他把铅笔画一样贫穷、破败、黑暗的棚屋区收入眼底,有的人挑担、背竹篓,从深渊的地段拾级而上,衣服是残破的,背是佝偻的,表情是麻木的。
“还有调查的必要吗”太宰治忽地转身对蝴蝶香奈惠说,“我觉得没有,他们不会在乎这点事儿。”
“我听说许多穷苦人家会把孩子卖出去换钱,他们就算不至于如此,也绝对差不了太多。”他薄凉地说,“你看,除了你们根本没人在乎女孩儿们的失踪。”
蝴蝶香奈惠看着他,表情中甚至没有不赞同,她说“不,当然有人会在乎。”她说,“有的父母会在贫穷中卖掉自己的儿女,有的家庭即便是再穷也会愿意给自己孩子更好的一切。”
“当我们来义诊时,队伍中最多的永远是怀抱小孩的父亲与母亲,他们中的一些人分明受了更重的伤,有严重的慢性疾病,却不在乎自己。”
“我想,你我会听说有人失踪就因为他们的父母、兄弟、姊妹还在坚持,希望能够找到失踪的人。”
[真糟糕。]
太宰想。
[太糟糕了。]
[她是我最不擅长应付的那一类人。]
如果是更早以前,浑浑噩噩无法死亡的太宰治,或许只会麻木地笑笑,对蝴蝶香奈惠的话不做评价,在看不见尽头的人生中,他失去了和他人争辩的力气,可最近,随着原始记忆的回归,目的的逐渐明确,他产生了一点儿变化。
不知道是好还是糟的变化。
他鼓掌道“你说得真对。”称赞与笑意不达眼底。
[难以理解,不想理解,也不能理解,同样是有黑暗悲惨的过往,为什么不想去报复,为什么还能露出灿烂的微笑,是如何做到一边挥刀一边对鬼同情祈祷]
[最可怕的事,她不是伪善者]
[同情与悲悯是真的,想要守护的信念是真的,和平共处的理想也是真的。]
“太宰先生,太宰先生。”他那些充满厌恶的、堪称疯狂的想法,被两声亲切的呼唤打断了。
“如果不想笑的话。”对面的女人,蝴蝶香奈惠,她露出了不知道该是包容还是体贴的、真正的微笑。
“就请不要笑了。”
“我喜欢看人微笑的样子,可微笑本来就应该发自内心。”
[我不清楚他的过往是如何黑暗,也不具有将人从泥淖中拉出来的力量,但我至少可以告诉他,如果不想笑,就不要笑了。]
缝补、缝补、缝补、缝补
永远都在缝补。
“麻美麻美”肮脏的河道下游传来同伴的叫喊声,“快点,东京站那儿又开始发免费粮食了,是掺麦麸的面粉”他们口中掺麦麸的面粉都是黄色的,麦麸占五分之四,没磨开的面粉占五分之一,做出来的饼子干涩又难吃,很损伤牙齿。
可那是食物。
东京的物价一日高过一日,屋漏偏连夜雨,东部的蝗灾也有些严重,从去年开始粮食的价格就像是绑上桶似的飞速猛增,他们这些生长在河下地带的贫民粮食一日少过一日。
麻美家有四个人,妈妈、瘫在床上的爸爸,还有一个年幼的妹妹。
瘫并非爸爸的本意,可在被公共马车撞击之后,他再也站不起来,于是只有妈妈和她能挣钱,妈妈还能做缝补的工作,而她手艺不是很好,只能当浆洗工。
十根手指头成日泡在冰冷的水中,白花花的,冬天寒风一吹,就肿成了通红的萝卜头。
她花了点时间把洗的衣服送回家里,随后木屐也不穿,赤着脚往东京站方向跑,可当麻美到那里时,领食物的人已经排了条长长的长长的队伍。
[拿不到了。]她双手拽着肮脏的和服下摆,并没有多失望,又或者是习惯至麻木。
[总是这样。]
[就算一天洗一百七十件衣服,挣得钱甚至不够买一两米,家里一共有四个人,爸爸妈妈我和妹妹。]
[昨天的粥白花花一片,甚至捞不起来米。]
她有点儿崩溃地蹲在地上,似乎在这里多等会儿就能领到粮食,至于双手,她把手指插入头发里,头发肮脏油腻,黏成一团麻线,一缕一缕的发生间或许有蠕动的小虫。
他们原来的生活不至于这样。
在父被车撞之前,一家三个人工作,就算是没活得那么好,起码也能吃饱饭,他们在东京边缘的地方租了间有三块榻榻米的房子。
“你好。”
“我注意到,你似乎是来领救济粮的,请问你是从河下来的吗”
男人的声音。
抬头,是名穿着得体的“老爷”。
“我是朝日日报的记者,想对河下做一期专访。”他微笑说,“你想跟我谈谈吗”
“我们可以去大众食堂边吃边谈。”
[我最不能理解的事。]
[你看着他们的生活,又怎么会联想到希望呢]
我看不见一点儿光。
[“我”祈求圣杯,或许也是出自相同的原因。],,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请加qq群647377658群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