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杀戮(2 / 2)

他执拗地看着我,硬是要一个回应。

“阿珑,我过不去,”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当年是我千般不好,如今我愿千倍万倍补偿,只求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他太过於坚决,我无法改变他的想法,只得逃回清珑川水底寝宫,避不见客。

这一躲又是五百年,等我出来的时候,恰好赶上人类修士进攻大荒姑夺山。姑夺山山主将求救信函发了个遍,最后赶到的只有我。若不是这里靠着我的水域,我也不会过来。

金丹后期的修士对我来说已经不再是值得畏惧的对象,即使他们联手组阵,也挡不住我。

云雾间不同颜色的光芒接连闪动,法器震动的声音和口诀一同响起的时候,我早已化为原形将他们苦心布置的阵法撞得分崩离析。蛟龙的皮和鳞片天生就是隔绝一切法术的天地之宝,要不然也不会被逼到几乎灭绝。我淡淡地看着他们吐血,龙尾横扫过去将他们扫出大荒的地界。

在妖族的世界里,实力是永恒的主题。我能够被他们尊称一句清珑君,便已经代表了绝对的力量。可惜这群修士不知道,愚蠢地以为能够捕获我以淬炼他们的法器。

若是他们人再多些,或许还能拖延我几分锺。

可惜现在他们已经不成气候,姑夺山的危机也能暂时解除了。我长啸一声从云雾间化为人身,落在姑夺山的主要山头。山主在那等待我多时,瞧见我立刻迎上来将一颗九转生魂草呈上。他瞧了瞧我,又瞧了瞧天幕,最后试探性质的问了一句:“这……他们是走了?”

“嗯。”我把这棵生魂草收入袖中,点点头。

“那……”山主欲言又止,似乎顾忌着什么不敢把话说全了。

我瞥了他一眼,心里顿时就有了几分明白,解释道:“若是本座猜测不作假,不消几日这群修士又会回来,要你全境作为补偿。到时候本座不在,你这座山头或许就要被夷为平地。”

他们还是不懂道门有些人的虚伪卑劣。

这群修士显然不是道门中那群长老,但很有可能是他们的徒弟徒孙。此番铩羽而归,肯定咽不下这口气要报复回来。我不在,这一山的花花草草可经不起那些人祸祸。拿了人家族中重宝,我也得帮忙帮到底才行。

“君上仁爱。”山主点点头,像是松了一口气。

但他很快又陷入了忧愁,问道:“可,可我们再无其他至宝可以献上,这……”

“先欠着吧。”我摆摆手,忍俊不禁。

这些植物妖怪单纯的有点可爱,都不会讨价还价。

我看向远处的天空,极目远眺时意外发现了几处不断变大的黑点。熟悉的灵压不断逼近,引得我周遭灵力也开始涌动。没想到他们的救兵来地这么快,还搬来了我曾经的师尊梅鹤眠。说起来,我们也有近千年未见面了。

“带着你山头上开了灵智的花草们去清珑川找琴临。”我掐了一个诀,瞬间化为蛟龙腾空而去。

山主似乎还说了什么,但我听不清了,也没心思去听。

楼晚音也来了。

我盘踞在云头上的时候,她正持着剑要夷平姑夺山的主峰。

第四章

姑夺山虽然在大荒群山中并不显眼,可也不是这群修士能肆意破坏的地方。更何况本就是他们贪心在前,於情可耻,於理不合。结果却倒打一耙,成了我们的不是了。不愧是道门,伪善一脉相承,底下的人学得有模有样可真是太过於讽刺。

我甩了甩尾巴,将身边的浮云驱散,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些渺小的人类。和我的本体相比,他们就像是云团之上沾染的灰尘,细小的灰点看上去很容易洗去,实际上……极难抆掉。我无端烦躁,喷涂的龙息带着风霜,吹得最前方的道门弟子一身寒雪。

她大概是无缘仙道了,硬生生被我一口龙息喷个正着,仙骨怕是早已冻得寸寸碎裂。

楼晚音搀扶着那个倒霉的女弟子,一向温温柔柔的脸上头一回露出了憎恨之色。我歪了歪头,好奇地看着她将那名女弟子交给身后的同门,一剑朝着我刺过来。

自不量力。

看来是道门长老将她宠溺得太过,让她忽略了我们之间悬殊的实力差距。当年是她以灵力压我,此时天道好轮回,换我来压制她了。

梅鹤眠站立於云端,发如鸦羽面如冠玉,宽大的袖口随风而动,仙气飘飘,遗世而独立。那曾经是我最为敬仰的模样,可此时我却觉得无比恶心。大名鼎鼎的逐月真人,经历过的战斗不计可数,却眼睁睁看着修为并不精湛的师妹迎向强她数倍的妖族。

我一直读不懂他,到现在了,我也没读懂过这个人。

“妖孽,今日我定要你为我爱徒偿命!”楼晚音大喝一声,身后逐渐凝出数把飞剑。

有何用处呢?招数虽美,可都是花架子,哪里比得过在腥风血雨里滚过来的。我嗤笑一声,龙尾毫不留情横扫过去,将她的飞剑击碎。那些灵剑大概是她自己炼化的,此时通通破碎瞬间反噬,我瞧着那容貌娇美的女子面色刷白口吐鲜血的模样,冷笑着幻化为人身。

她睁大了那双翦水秋瞳,震惊到忘了腾云,竟直直的朝着下方坠落。

然后落入梅鹤眠怀中,娇弱无力惹人怜惜,噙着泪委委屈屈喊了一声师兄。熟悉的场景熟悉的对话,熟悉的有恃无恐的语气。可惜这已经无法激怒我了。

梅鹤眠直勾勾盯着我,面色如常无喜无悲,仿佛一切都无法动摇他的心神。

“师兄,这妖女废我弟子伤我筋脉,”楼晚音泫然欲泣,用着我还是珑玥时最为厌恶的语气向他告状,“师兄我好痛啊……”

梅鹤眠沉默着将她放下,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以示安抚。

我看够了他们这对师兄妹之间的把戏,笑道:“还打不打了?本就是你们人类修士冒犯在先,怎么还一副本座欺辱你等的模样?做给谁看呢?”

哎,虽然说着不计较过往,可我这时候光明正大地将这类话讲出来的那一刻,心中还是舒坦了不少。就好像把年少时受过的委屈都给一一还了回去,心情爽利得很。

楼晚音恨恨地瞪我,温柔如水的目光变成刀子,齐刷刷扎在我身上。

“妖女,休得胡言!”同行的另一名修士怒喝,踏出与我对峙。

哦,当年的小师弟承泽,原来现在都做到执法长老了,连当年带他修行的大师姐都不记得了啊……果然,这就是道门,只不过我换了个身份,便成了他们口中的“妖女”。算了,往事不可追,我已经伤了道门弟子,姑且算是他们的对立面了。

今天还真是老熟人见面,分外眼红。

“本座算是妖女,你又算个什么东西?”我抬手幻化出长剑,声音在灵力的加持下响彻云霄,“当年承蒙本座教导的垂髫稚子,如今也成了向本座狂吠的恶犬了么?”

承泽的脸胀成了猪肝色,他指着我,气得哆哆嗦嗦,却无法反驳。

“你真的要为了楼晚音与本座过招?且不提你所修行心法为本座所传授,单单是修为,你就不配本座出手。”我含着悲悯看了他一眼,将目光移到梅鹤眠身上。

唯有他才能够与我一战。

“承泽,够了。不要与她口头置气。”梅鹤眠淡淡地开口。

“姑夺山毗邻清珑川,本就是本座领地,哪里又轮得到你们掠夺仙草?”我化为龙形在云雾中盘踞,“算了,你们若是识趣也不至於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楼晚音的修为华而不实,基础似乎是被什么强行提上去的,我与她交手时感觉尤为清晰。他们这次来抢夺姑夺山,大概就是为了给她炼制丹药,呵,一群无赖强盗。

“珑玥。”梅鹤眠看着我,并未出手,却叫出了那个千年来再无一人会叫的名字。

我看的真切,那双淡泊到几乎让我以为他在修无情道的眼眸里,逐渐浸染出淡淡的忧愁。我不太能够理解这份忧愁到底从何而生,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为师……”他抬起手,苍白的指尖在空中一点,醇厚的灵力瞬间扩张开来。

“本座并非你座下珑玥,本座乃清珑君!”

我长啸,从翻滚的云雾中盘旋着朝着他咬过去,带起一阵极寒的霜雪。这就是妖族的战斗,原始,狂暴,却又纯一。剑术我也会,可此时我不愿再带有半分珑玥的影子,我只是清珑川的君主,并非他弟子。

龙吟震撼云霄,清脆悠长,与剑诀的声响纠缠在一起,势均力敌。灵力的碰撞生发出穿透力极强的嗡鸣,跟过来的弟子修为不够直接吐出血来。楼晚音被承泽搀扶着,和那些弟子一起被迫退出我们交手的范围,偌大的天空只剩下我和梅鹤眠。

我撞碎了他的剑阵,代价是鳞片深深浅浅的划痕。

流出的血化为霜雪在空中飞舞,我咬着他的那把神剑,头一回和他距离这么近过。梅鹤眠单手持剑与我僵持,另一只手捏着剑诀,在我还没来得及将他左手卷断之前。千万道灵光在他身后铺开,刺得我龙目微盲。

居然还是没能重创他,反而是我落了劣势。

可我不甘心,刻在骨子里的天性让我在那一刻爆发出明显不属於我的灵压。我在漫天寒芒中听见极其轻微的一声脆响。

那柄天仪神剑,在我口中裂开一道细小的缝隙。

梅鹤眠瞳孔收缩,我在他眼中看到漫无边际的黑暗铺展开来,将那些光剑悉数吞没。

“我的阿珑,怎么能在你剑下殒命?”

这道声音,来自魔尊度泽。

我来不及回头,紧紧咬着天仪神剑的牙齿也发出一声脆响。龙牙蹦断了一颗的剧痛让我再也没了力气,由着度泽将我勾回去护在身后。一如当年我被楼晚音罚跪的时候,挡在我面前挨了鞭子的兰雪师兄。

我鼻头发酸,一滴眼泪就这么落了下来。

(我靠,这点赞和追更的提醒吓到我了,赶紧爬回来更新一章,谢谢你们等我!)

第五章

“我本意并非如此。”梅鹤眠皱眉,将万道寒芒归入袖中,不再有任何动作。

本意并非如此?他还要怎样?若不是千钧一发咬裂了他的本命神剑,或许现在我早已成了那彻夜不熄的丹炉中一味奇珍材料。我疼得倒吸一口凉气,缩小身形盘踞在度泽肩膀上看着他,心里的愤怒灼烧着我的脏腑。

度泽摸了摸我的犄角以示安抚。

他并不知道蛟龙的龙角是不能乱摸的。被他这么一摸我恨不得立刻跳起来对着他的手掌就是一口,原因无他,这实在是太过於舒适,让我差点就遵循生物本能在他肩上舒展开身体。

“连本命神剑都祭出来,还说本意并非如此?道门的伪君子,原来是从上到下大家乌鸦一般黑。大名鼎鼎的逐月真人也不过如此,还不如我们这些不入流的魔。”

他笑着把我从肩膀上扒拉到怀里抱着,指尖轻柔地落在我头顶,看似没有用力然而实际上压着我,让我挣脱不开。我刚想咬他一口,却突然听到他秘密传音的声音。

“梅鹤眠在那看着呢。不想出口气吗,阿珑?”

直至今日我都没想过要在梅鹤眠面前出口气,可是度泽想到了,还付诸实践。

抱着让道门第一剑吃瘪的心思,我乖顺地趴在他手臂上,尾巴尖钩住魔尊苍白修长的手指。也不知道这么多年度泽到底学到了什么,玩弄戏耍人心的本事倒是大涨,彻彻底底和我记忆中的师兄分开了。

“珑玥,为师那日并不知晓你到太极殿外替兰雪求情。”梅鹤眠道。

他黑黢黢的眼眸里倒映着漫天飘零的雪,倒映着我和度泽的影子,有世间万物,唯独没有他自己。他现在说的每一句话我都无法理解,莫名其妙,还带着一种让我控制不住的烦躁。

说这些有什么用处吗?

难道还能时间倒流回到那个时候再解释一遍?不可能的,白费功夫。

“晚音……也已经为她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他拂去脸颊上落下的霜花,声音无悲无喜,像是在叙述一个和他无关的故事。

捏着我尾巴的力道加重了很多,度泽没有低头,我只能看到他漂亮的下巴紧绷着。

我大概猜到梅鹤眠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极度的荒谬让我无法再保持冷静,分明度泽在我耳边再三传音要我冷静,可我还是从他身上下来化为人形,踏上云头居高临下俯视着那道曾经让我日夜难眠的身影。

“所以,她楼晚音和本座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我的声音在颤抖,尖利得让我都觉得陌生,“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她磋磨本座多年,凭什么?”

“梅鹤眠,你凭什么?”

是不是修道的人都这么寡廉鲜耻?我分明之前也是他座下勤恳修行的徒弟,陪伴他数千个日日夜夜,却还是不如他那早已离开太极殿的师妹来得重要。真是笑话,当年的珑玥可真是个大笑话。

怪不得许久不曾出山的他会跟着楼晚音过来,怪不得他会默许修行不足的楼晚音与我过招,怪不得他最后还会出手伤我,原来一切都是为了他的好师妹。

说是要让梅鹤眠吃瘪,可到头来最容易被影响到情绪的还是我。

“阿珑你先回清珑川去。”度泽摸了摸我的脑袋,再度传音给我。

现在这种状态下我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处,没入水面之前,我再度回头看了一眼依旧站立在云端的仙人。

“梅鹤眠,本座与你始终不是一路人,下次再见到你,本座定会一雪前耻。”

姑夺山主峰早已不复往日的青翠,满山灵草早已悉数迁移到清珑川附近,此时只剩下深棕色露在外面的土壤和碎石块。度泽透过云层看到的就是这般景象。

他抬起头来,盯着对面站着的仙人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想这么容易就让阿珑原谅楼晚音?你怕是不太清楚她们之间的恩恩怨怨。”

作为陪伴曾经的珑玥一同长大的师兄,楼晚音的手段他见了太多,若不是那女人和他曾经的师尊交好,暗地里让大长老敲打他不要多说,或许她做出来的那些恶心事早就人尽皆知了,哪还有什么冰清玉洁楼仙子的美谈呢?

只有处於矛盾中心的梅鹤眠对此一无所知,还在一厢情愿希望两个人和解,可笑得近乎可怜。一边是师妹一边是徒弟,很可惜他选了前者,或许是前者长得更像某位不能提的大妖怪罢了。他堕入魔道后听到的传闻数不胜数,其中就有这位真人成仙之前的轶事。

“她们长得很相似,但是你更偏向楼晚音,对她欺侮阿珑视而不见。但是你又默许楼晚音嫁了人,那么……”

“与你无关。”像是被戳中了某些见不得人的心思,一向清冷不近人情的仙人忽然面露怒色,灵压铺天盖地朝着他涌来。

度泽只觉得脸颊一阵刺痛。他摸了摸,只能摸到一道血色。

看来是不能说。

前所未有的畅快让度泽大笑不止。他本就是魔,也没有那么多规矩,此时就显得十分不羁随意,笑得弯下腰捂住肚子。

“看看,我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秘闻?大名鼎鼎不近女色的逐月真人也有这一天……”他抆拭笑出来的眼泪,指尖微动凝出屏障隔绝飞剑,“阿珑不是代替品,她不可能再回到你身边,你大可只对着你那好师妹怀念过去。”

“梅鹤眠,大荒,清珑川, 无论何处都不会欢迎你。”他终於不再笑,严肃得骇人。

“阿珑和你那心上人同族,但也就仅此而已,她是独一无二的,不是谁的代替品。”

面容妖异的银发男人微微抚唇,神情冰冷,吐出来的字更是毫不留情面。

“你不配。”

在她龙角残缺无法完全化形的时候仅仅将她当个玩物养着,兴致来了就投以几分关注,遇到更为相似的代替品时又那么容易地放弃了她。现在她拿回内丹化形成功,成了天地间最后一条雪蛟时又干巴巴跑来对着她怀念旧爱,这样的做法实在恶心。

他断不会如此。

姑夺山的几座高峰全部都被某种不可抗拒的力量夷平了,土块残破乱飞,引得清珑川某条支流都浑浊不堪。惊天动地的打斗场面几乎将这片区域毁掉,我在水底就已经感觉到了宫殿的颤抖。度泽和梅鹤眠闹出的动静太大了,我看着殿外水幕中游动的鱼虾,开始考虑要不要出去看看。

琴临瑟瑟发抖,一听我想出去看看就卧在我腿边小声哭泣,眼泪化作的珍珠满地乱滚。

这样也不太好出去,我叹息一声,只得解除了禁制等着度泽的消息。

这一等就是十日,整整十日清珑川都在震动,这让人不安的扰动终於在第十日的傍晚彻底停息。我站在殿外的高台上看着落入水中的黑影,忍不住化为蛟龙朝着他游去。

浑身浴血的度泽虚弱地靠在我身上,狡黠地眨眨眼。

“看我都为了你伤成什么样了,收容伤员不过分吧?”

(男主是魔尊度泽,师尊梅鹤眠是男二,大家不要站错队了233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