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四十七个吻
今年的耶诞节很巧, 恰好在周末。
还差好几天过节呢, 队里的人就开始讨论该去哪里聚餐,毕竟基地尽是一群运动员, 统统没有逃过单身二十年的命运, 在这种狗粮气息浓厚的日子里, 抱团取暖方为上策。
魏光严刚洗完澡,出来时一边抆头发,一边问坐在床上目不转睛盯着萤幕的人:「你又怎么又在玩手机啊?」
「你管我。」
「哎,我说你刚来那会儿不是挺勤奋吗?夜夜熬灯奋战看英语书, 现在就成了夜夜躺床上玩手机。怎么, 上进心都没有了?」
「你不懂。」
「……」魏光严翻了个白眼,忽地又想起什么来, 问他, 「哎, 大家都在说耶诞节出去聚餐, 咱俩这节怎么过啊?」
程亦川一顿, 抬头看他:「咱俩?」
「把隔壁薛同和陈晓春叫上也行啊。」
魏光严说得很自然, 虽然不是同一个项目的, 以前关系好像也不咋地, 但好歹上次搞卢金元的时候也并肩战斗过,都是一个剧组出来的, 革命友谊自然也建立起来。况且程亦川和隔壁两人关系好, 这一阵子连带着他也常与他们打交道。
不是他说, 隔壁那就是搞笑二人组, 生在东北,合该去唱二人转,跑这国家队里来干什么啊?
「谁说要跟你一起过节了?」
魏光严一愣:「不跟我一起过节,你一个人过?」
他拉了张椅子坐下来,苦口婆心:「你第一年来,可能不知道,对於我们这种和和尚没什么两样,天天在基地修行的人来说,节日很重要。东方西方的并不要紧,要紧的是抓住机会享受人生,同是天涯躁动人,理应一起吃个饭……」
怕他唠唠叨叨说个没完,程亦川一口打断:「节是要过的,但不在这儿过。」
「不在这儿过,那你去哪儿过?」
「北京。」程亦川答得斩钉截铁,从床上跳下来,打开衣柜,开始翻翻找找,这件拎出来看看,那件拿出来瞧瞧。
片刻后,他沮丧地说:「确实过得跟和尚似的,小半年了都,我连衣服没买两件。」
他那么爱美,那么能收拾自己,臭美的劲头也被这基地的苦行僧生活给磨折得差不多了。
魏光严不解:「过个圣诞,你跑北京去干吗啊?」
程亦川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考里,拍板做了决定:「明天训练完,陪我去趟市中心。」
「干嘛去?周一到周五不能离队,来这么久了,还不懂规矩?」
「请个假啊。」程亦川啪的一声关上衣柜,没精打采地说,「陪我买两件衣服去,我都没什么能穿出去见人的行头了。」
「你还没告诉我你跑北京干嘛去。」
「过节啊。」他理直气壮地说,片刻后,忽然一笑,扭头问,「魏光严,你那天没安排是吧?」
「怎么?」
「要不,跟我一起去北京?」程亦川笑得神神秘秘,两排小白牙亮晶晶的,眉梢眼角都是得意,「我放了笔债,欠债的在北京,说好只要我过去,八抬大轿抬我去吃大鱼大肉。怎么样,要不要跟我去蹭蹭饭,过个好节?」
魏光严直言不讳:「没钱。买不起机票。」
「我借你。」
「不借。我妈从小教育我,不要在外面乱借钱,也别随便花人家的。拿人手短,吃人嘴软。」魏光严很有原则,「你自己去玩儿吧,吃好喝好,哥们儿在基地等你回来。咱俩这交情,你吃了就等於我吃了。」
程亦川一咬牙,「我请你,去不去?」
「去。」魏光严一拍大腿,爽快答应。
程亦川冷笑:「刚才不还说你妈叫你别随便花人家的,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吗?」
很有原则的魏光严拍大腿,站起来,斩钉截铁地说:「可我妈还说了,出门在外,为了朋友两肋插刀,不在话下。既然为了朋友刀都可以插,钱还不能帮着花花?」
「……」
行,你妈说的都对。
程亦川懒得跟他扯,拿出手机预订机票去了。几分钟后,行程搞定,他不紧不慢地冲魏光严说:「忘了提,欠债的人是宋诗意。咱俩这趟去,吃吃喝喝事小,另有任务在身。」
「宋诗意?」魏光严眼睛都睁大了,「什么任务?」
程亦川眉头一皱,四仰八叉瘫在床上,出神地看着天花板,忘了说话。
Gilbert那边有点眉目了。程翰费尽周折找到了人,也预约了好多次,终於请他看了宋诗意的伤病资料。医生研究了两天,回复说可以一试。
程亦川是在训练馆接到程翰来电的,得知消息,跃跃欲试地想立马联系宋诗意。
可一旁冷不丁冒出个声音:「程亦川!」
他一惊,没料到身旁还有人,扭头一看,看见了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郝佳。
「你怎么在这儿?」
郝佳指指办公楼的方向:「主任找我呢。」
运动员们几乎都和教练沟通,鲜少有行政那边的人直接找上队员。程亦川想问主任能找你干什么,但又不是多事之人,手头也还有一桩异常紧急的事,惦记着要赶紧联系宋诗意,便说:「那你赶紧去吧。」
郝佳没走,只问他:「我刚才听你打电话,你说找到医生可以帮队友恢复腿伤……你说的队友是宋师姐吗?」
程亦川顿了顿,点头。
「她的腿伤真能完全康复?」郝佳惊讶了。
「这个没人能保证。」程亦川也犹豫了一下,但很快为自己打气,「可TomGilbert是这方面的权威,当初Lashley在赛场上脚踝粉碎性骨折,没人觉得她能恢复回来,可她最后不是还拿了温哥华冬奥会冠军吗?」
郝佳吃了一惊。
如果说TomGilbert这个名字对她来说还很陌生的话,那Lashley就截然不同了。那位伤癒复出后重新夺得跳台滑雪冠军的老将,是整个高山滑雪界的传奇。
她也万万没想到——
「你竟然能请动那个医生?」
程亦川笑了,只说:「你不是还要找主任吗?」
郝佳呆呆的,好像没从震惊里回过神来,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叫住了正在拨号的人:「程亦川。」
程亦川抬头,诧异於她怎么还不走:「怎么了?」
「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师姐她现在过得很好,有了新的工作、新的生活,人生充满了无限可能,不用再困在这个狭窄又枯燥的圈子里……」郝佳冲疑着,抬头望着他,「你确定你要这么自作主张把她给拉回来吗?」
程亦川一怔。
郝佳蹙着眉,说:「她昨天我还发微信跟我说办公室里有人要结婚了,邀她去吃婚宴。师姐离队一个多月,好不容易才融入新的生活,不用再继续做个二十五岁还和外界隔绝的小学生。可以谈恋爱了,可以不用训练、去享受人生了,也是时候结婚生子拥有自己的家庭了。她这么难得才步入正轨,如果你没有百分百的把握,是不是该考虑一下,也许你不该这么硬生生插手别人的人生?」
程亦川思来想去,拉着魏光严壮胆,在周六的早晨起了个大清早,一同坐飞机前往北京。
他可以反驳郝佳,说她做了一辈子运动员,怎么可能一个多月时间就变心,爱上职场生活。可他反复问自己,他硬把她拉回到运动员生涯里,真的是伟大无私、乐於助人吗?
他有私心,所以心虚。
他需要确认她确实如他所想,在转业后郁郁寡欢不得志,然后才能拉着她一同去做这个冒险的决定。
Gilbert又不是万能的,万一治不好她呢?
万一她放下了工作,抛下了家庭,又一次投身於盛大的希望之中,结果还是无疾而终,他岂不是罪魁祸首?
程亦川带着魏光严同学,在中午抵达首都国际机场。
走了几步,发现身边的人没跟上来,他回头去看,发现魏光严正站在大厅里感慨:「首都的气派果然不一样,看看这机场。」
「……」
程亦川:「你可以显得再村一点吗?」
魏光严跟了上来,两人一起走出了机场大门。
然后魏光严又一次感慨:「啊,首都的空气果然也是与众不同的。」
一旁有人侧目。魏光严还一脸陶醉,心驰神往地左顾右盼,准备继续感慨首都的美丽与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