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亦川终於忍无可忍,一把拎着他往前走:「有什么与众不同的,不就是霾多?」
魏光严:「……」
*
宋诗意接到那通电话时,正在家里吃饭。
钟淑仪是上一辈的人了,不掺和什么耶诞节,那是洋人过的,和她没什么关系。所以这一天和往常的日子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因为周末女儿在家,她便也收了摊,回到家中吃午饭。
这顿饭还是宋诗意做的呢,两菜一汤,简单的家常菜。
只可惜她是运动员出生,从小就被父亲拉着滑雪,在厨艺上的技能只刚刚开发,尚待提升,这顿饭也做得很是勉强。
番茄炒蛋这种简单的菜也做得不太可口,宋诗意一边吃,一边皱眉喝水:「太咸了。」
钟淑仪说:「你该抽空好好练练厨艺了,将来连饭都不会做,谁敢要你?」
「您这话说的。」宋诗意不服,「敢情人家娶我就是为了让我做饭?那不如干脆请个厨子算了。」
「你还别说,我要是个男的,我宁可娶一厨子也不娶你。」
「你还是我亲妈吗???」宋诗意夸张地叫了句。
下一秒,手机响了。
她去茶几上拿手机,看见程亦川的名字,一愣,赶紧朝里屋走:「我借个电话。」
「谁啊,大中午的打电话找你?」钟淑仪在身后问。
她摆摆手,没顾得上回答。
而程亦川一通电话打来,宋诗意久久没接,他正在跟一旁的魏光严说:「操,这什么鬼地方啊?标了个箭厂胡同,我还以为到了,结果里头歪歪扭扭无数条胡同,鬼知道是哪家……」
下一秒,发现电话通了,他停了下来,问:「宋诗意?」
宋诗意惊呆了,不可置信地问:「你在哪?」
「箭厂胡同啊。」少年在电话那头嘀咕,带了点不满的意味,「本来想给你个惊喜,结果被你们这老北京胡同转晕了。」
他喂了一声,理直气壮地说:「怎么,不欢迎?之前不是还说随时来找你,你带我吃吃喝喝逛北京吗?这么快就打脸了?」
一旁传来魏光严的应和声:「我仿佛听见空气里传来啪啪的声音。」
宋诗意震惊之余,又被气笑了。
「好端端的,来北京干什么?不用训练吗?」
「今天周末,训什么练啊!」程亦川理直气壮,「怎么,当真不欢迎?说这些有的没的,赶紧出来接人啊。」
他嘟囔着,换了只手拿电话。右手因为一只露在空气里,被冻得通红。
「你是不知道天气多冷,我俩在这儿傻站着都快结冰了。」
魏光严的声音再次插入:「你刚才不还说真正的男人不惮於面对惨澹的寒冬吗?」
「你闭嘴!」
两人的斗嘴令宋诗意回过神来,她走出卧室,从衣架上拎起大衣往外走:「妈,我出门一趟。」
「哎,大中午的,往哪儿跑啊?」钟淑仪搁下筷子,「饭不吃了?」
「你自己吃吧,我还有事。」
宋诗意头也不回,开门跑了。
她拿着手机,风风火火往胡同外走,边走边问:「你们在哪儿?」
「就这胡同口啊,树上还挂了个牌子呢,箭厂胡同这里。」程亦川抬头去看那陈旧的木牌。
下一秒,他听见了咚咚咚的脚步声,急促而热烈。
仿佛有所预感,他倏地回过头来,就看见前方的胡同岔口出现了一个人。
这是属於北京的萧瑟的冬,国子监大街的林荫道上叶子都掉得七零八落了,墙是灰白色,房檐也一样。街道上人不多,兴许是正午,大家都在吃饭,又或许是凛冬太过於严寒,连游客都不愿在这时候出门。
没有明媚的阳光,也没有鸟语花香迎接他,他就站在那光秃秃的树下面,猛地一侧头,便看见了从家中匆忙而来的宋诗意。
师姐还是那个师姐,素面朝天,未见妆容。
她显然是出来得太急,外套还拎在手里,忘了穿上。
於是寒冬腊月里,他看见年轻的姑娘身穿杏色毛衣,下面是条牛仔裤,手里拎了件黑色棉服……真是眼熟。
可她也变了,到底与以前有所不同。
头发还未紮上,是蓬松而卷曲的栗色中发,懒懒地披在脑后。因走得太急,被风带起一缕,调皮地在面颊上晃荡。
没了运动服,贴身的牛仔裤把双腿衬得长而笔直,毛衣略有些宽松,领口却有些大,露出了引人遐思的锁骨,也勾勒出漂亮的身体弧线。
程亦川吃了一惊。
眨眼间,那位师姐却已经走到他的面前,看了眼魏光严,目光落在他面上:「怎么,不认识人了?」
程亦川回过神来,眉头一竖,气势汹汹地说:「光天化日,朗朗干坤,你居然露锁骨?」
「……………………」
宋诗意气笑了,一个爆栗砸过去,重重地敲上他的脑门儿。
「一个多月不见,怎么还是这么欠揍呢?」
她一边穿外套,一边问:「你俩来北京干吗?闲着没事,跑来蹭吃蹭喝吗?」
她还在穿衣服,就看见面前的人冷不丁从身后拿出只袋子,得意洋洋递过来:「圣诞快乐,宋诗意!」
魏光严也跟着说:「圣诞快乐啊,师姐!」
「什么东西?」宋诗意伸手来接,从袋子里找到了一盒价值不菲的巧克力,包装是浓浓的圣诞风,红红绿绿,霎时好看。
她当然认得这牌子,北京有几家商场里就有,号称是巧克力里的劳斯莱斯。
程亦川说:「这不是蹭吃蹭喝吗?也得准备点见面礼,你拿人手短,也不好意思怠慢了我们。」
一旁的魏光严一个劲对他挤眉弄眼。
程亦川瞥他一眼,会意了,说:「这巧克力不是我一个人买的,魏光严也出资赞助了。」
魏光严乖巧点头。
宋诗意冲他笑:「谢谢你啊,大老远跑过来,还送礼。」
什么意思啊?对着魏光严就又笑又谢的,怎么对着他见面就是敲脑袋?!
程亦川眉头一皱,毫不犹豫地补充说:「这一盒一千二,他就出了个零头,你也别太感激。」
潜台词:谢也要谢对人。
宋诗意扑哧一笑,瞪他一眼,「大老远跑过来,就是为了一句谢谢?」
「哪能啊。你的谢又不值钱。」程亦川闲闲地站在那,双手插在兜里,眉眼一挑,仿佛很嫌弃的样子,可出口却是一句,「是为了那句圣诞快乐。」
少年一身烟灰色大衣,笑吟吟站在胡同口的大树下,眼底有简单稚气的快乐。
他看着她,摸摸肚子说:「饿了,快,扶你金主爸爸去吃饭。」
宋诗意一边笑,一边带他们往胡同外走:「第一回来北京,带你们去吃烤鸭。」
天是灰的,墙壁是灰的,屋檐也是灰白一片。就连程亦川的衣服也那样应景,灰白寡淡,没有色彩。
她以为自己离开了基地,身边充斥着格子间的焦躁与忙碌,再见不到从前真挚的人,再难收获那片炽热的盛情关怀。
可她抱着巧克力,回头去看。身后的人在笑,熟悉的眉眼,熟悉的味道,是属於那个痞里痞气不可一世的狂妄少年。
於是这平凡无奇的一天忽然也亮起来,耶诞节,世界也成了彩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