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顾云羡一愣。是了,那日在长信殿,薄瑾柔以“意图谋害邢才人腹中之子”的罪名被处死,大家或多或少都说了点话,唯一从头到尾保持沉默的竟是这位当事人。她也好,太后也好,甚至连贞婕妤和皇帝,都没有谁记得去询问一下她的意见,询问一下这位孩子母亲的意见。
果然,xing子太柔懦的人,总是最容易被人忽略的。想来这些日子,她一定过得很煎熬吧。
“才人可不要这么说。”顾云羡道,“薄氏一事是她心术不正、咎由自取,与你何gān?你切勿为了她烦忧。”
邢才人默然不语。顾云羡心念一动,这些日子自己一直在想办法培养势力,如今不正是一个大好机会?经过梅园一事,邢绾必然已对景馥姝心生芥蒂,她在此时趁虚而入,定能让她对自己死心塌地。
那些玄机暗藏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可看着眼前这个目光忧虑、大腹便便的女子,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如今已经够辛苦了,自己还要在这个时候算计她么?
“今日真是赶巧了,竟在这里遇着了三位!”一个慵懒之下隐带冷意的声音传来,“镜娘,你看我说来灼蕖池逛逛能碰见好玩儿的,怎么样,没骗你吧?”
三人转身,尹令仪和邢才人上前两步,道:“臣妾等参见姜充仪娘娘、朱贵姬娘娘,二位娘娘大安。”
“可。”姜充仪懒懒道,一双妙目似笑非笑地凝睇着邢才人“本宫前几日下帖子邀邢妹妹你去桃园赏花,你回话说身子不便,不愿走动,怎的今日竟跑到这里了?”
邢才人恭声道:“回娘娘,臣妾前几日确实身子不适,这才不得不回了娘娘的邀约,今日会出来也是太医嘱咐,说不可一直闷在房中。”
“原是这样。”姜充仪恍然大悟,“本宫还当你瞧我不起,不乐意陪我一起游园子呢!”
隔得不远,顾云羡清楚地看到邢才人额头流下的汗滴:“娘娘这话真是冤枉臣妾了,臣妾如何会不乐意陪伴侍奉娘娘?娘娘不嫌弃臣妾粗笨,是臣妾的福气才是。”
“是么?”姜充仪道,“可本宫见你从前只跟着贞婕妤,如今……”
她的目光从顾云羡身上扫过,红菱般的双唇带出一个笑:“有句话本宫早就想说了,邢妹妹你识人的眼光好像不大好啊!薄氏的事qíng还历历在目,你吸取教训避开成安殿那位原是没错,可怎的又与顾娘子在一块了?难不成你觉得,以你如今身怀六甲的状态,和这位前皇后娘娘搅在一起,倒是好事了?”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下,“本宫从前可是深受其苦。”
她就这么当着顾云羡的面毫不留qíng地挑拨她与邢才人,言辞尖刻。顾云羡却并不觉得奇怪,这没什么,她一贯是这样,上回都敢大张旗鼓地掌掴她,如今说几句刻薄话算得了什么?
本来在众人眼中,就是她对不起她。
邢才人越发不安,低着头立在姜充仪面前,简直连手脚都不知往何处放一般,配着她圆滚滚的肚子,实在让人同qíng。
“难得的好景色,月娘你就少说几句吧。”贵姬朱氏伸手揉揉太阳xué,冷淡道,“没的让人头疼。”
姜充仪回头看她一眼,无所谓地笑笑:“镜娘你就是心软。”转头对邢才人道,“妹妹若累了,便早些回去歇息吧。”
这却是给了朱贵姬面子了。
邢才人求之不得,立刻道:“诺,多谢娘娘关怀。臣妾告退。”行了个礼,转身便带着宫人去了。
待她走远,姜充仪这才将目光落到顾云羡身上,笑意吟吟:“顾娘子最近可好啊?”
顾云羡含笑道:“多谢充仪娘娘惦记,我一切都好。”
姜充仪点点头:“我也是多此一问。最近后宫上下谁不知道,前朝正闹着要复立呢。娘子有这般洪福,自然事事顺心、好得不得了!”忽然想起什么一般,“啊,也许过不了多久,我就得叫回娘娘了,您说是不是?”
上一回在长信殿外,她也是这么提起自己是否复位之事,那时候她可以指责她揣测上意、议论后位归属,如今却不行了。前朝已经闹开,她不过陈述一个事实,算不得什么错。
“此事自有陛下干纲独断。”顾云羡淡淡道。
“陛下干纲独断?”姜充仪颔首,“顾娘子如今果然识礼谨慎了许多,看来经历过世qíng的人就是不一样。”
说完这句话,她目光移开一点,唇边的笑意冷了三分:“只是见到如今这个qíng形,我都要为公仪佩惋惜了。她若是还活着,又有顾娘子这般好的悟xing,不知道陛下是不是也会给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公仪佩。原来的公仪美人,永嘉元年入宫的家人子中十分得皇帝宠爱的一个,却在去年九月初三上吊自缢。而同一日,顾云羡被废去皇后之位,身边亲近宫人泰半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