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老头对猎命师毫不陌生,因为他的客户里各路人马都有。
J老头只对自己打造的兵器能否创造出最强者有兴趣,不论那位最强者是谁,是什么样的族类。也因为有求於他的客户各路人马皆有,所以J老头从客户身上学到的东西也不少。毕竟要完全了解客户,才能锻炼出让客户超越自身所学的奇兵。
而J老头奇异的双眼,能够让他与进入打铁场结界的各种生命能量对话。
事实上,在这个占据神社后山一角的结界内,J老头所能做的事实在太多了,这可是J老头以一千年都不出结界的誓约作为代价,所换来的「限制重重后的无与伦比」,任谁都无法在这个结界里为难J老头,也不会有人无聊到这么做。J老头说什么怕有人闯进弄脏院子,不过是心机重重的胡诌。
J老头是这个世界无害的附生,甚至可说对大家都好。公认的事实。
「……千军万马?狂霸奇命?」陈木生看着自己的掌纹,想起了那个叫宫泽的吸血鬼走狗的话。
难道他说的都是真的?回想起这几天自己莫名其妙,产生「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魄,果然很是奇怪。这下可糟糕!
「我不要!」陈木生赫然站起,双手握拳。
「你不要?」J老头莞尔。
「我不要!」陈木生大吼,着急得双手狂甩,像是要强甩掉掌纹似的。
「这可由不得你啊。何况,『千军万马』似乎很满意住在你的体内呢,你们简直是天生一对!」J老头笑得很畅怀。
能够看见潜力无穷、却嘴硬非常的陈木生吃瘪,窝居结界一地的J老头简直是太开心了。
陈木生怒不可遏,持续暴躁地大吼,最后跪在地上重重以掌拍地,想将莫名其妙的掌力给烙印在地上,然后从此跟自己没有关系。
地面被陈木生惊人的掌力拍得闷闷震响,院子土屑纷飞,陈木生满身大汗。一歇手,举起双掌,掌纹依旧是那奇怪的模样。
「混蛋啊!大混蛋啊!我一定要杀了那小子!」陈木生仰天悲吼,小轩上的砖瓦都给震得喀喀喀移动。
「吼什么吼?你的潜力虽好,但以你现在的实力,恐怕还跟不上人家『千军万马』的素质。要嫌弃人家?也得看看你自己的模样。」J老头慢条斯理地说。
字字穿越陈木生雄浑的吼声,钻进陈木生的耳朵里。
兵器,一直被认为是武者的延伸;制造兵器的铁匠,也因此流为武术界的附庸。
如果没有青龙偃月刀,不会有人认为关云长就不是个英雄。
如果没有玄铁重剑,杨过还是杨过,不减风采。
如果没有金箍棒,孙悟空手里拿着的会是别的东西,重点还是在老孙的七十二变。
更多的情况则是,不会有人记得那些赫赫武者手中兵器的名字,有时武者自己根本也不在意。历史上多的是猛将英豪,如过江之鲫,留下名字的兵器却是少之又少。
干将莫邪?有多少干将莫邪?
常常有人说,即便是寻常铁剑,到了某个绝世大侠的手里,也会变成可怕的凶器。或许是。但这种想法堆积久了,就会变成损害兵器师匠尊严的论调。
拥有一双巧手,拥有「锻气炼魂」双瞳与吸血鬼无限生命的J老头,对这样的论调相当不以为然。
「武者已逝,兵器长存。」J老头的十大名言之一。
共计二十七把快刃的「妖刀村正」系列,便是J老头的经典杰作。
许多人畏惧妖刀的名号,更甚於实际持刀的杀戮者。许多关於妖刀的恐怖传说不胫而走,例如制造者以数百名婴儿鲜血浇灌风炉,或是有武士鬼魂附在刀刃身上,或是妖刀只消砍中了敌人影子也能杀害对方。
这些乱七八糟的谣言传进J老头的耳朵里』他感到非常满意。
但妖刀村正系列随着幕府政权逐渐没落的时刻,传言丕变,认为妖刀的魔力只不过是虚幻的穿凿附会,这些流言传进打铁场的结界里,让胜负心极重的J老头感到气愤难平。
明明就是妖刀的后继者不够力,干妖刀屁事!J老头快要气炸了。
「兵器跟武者一样,都是独一无二的。最强的组合,就是最深刻的彼此需要。」所以这句话.便成了J老头的十大名言之二。
於是J老头为每个前来求兵器的武者,量身订做最适合的兵器。刀,枪,剑,棍,戟,鞭,钩,甲,盾,矛,爪,箭,镖,刺,弩,斧,环,杖,扇……乃至前所未有的奇形怪状武器,都在J老头的巧手匠心下一一出炉。
至於武者需要什么样的兵器,武者本身并没有选择的空间。武者所要做的,不过是尽其所能对抗阶梯上无穷无尽的咒兽,莫要藏私,让J老头了解你的招式、你的身形、你的特质,以及你未来十年的潜力。
这是J老头自傲的规定,他有把握武者手中的兵器能将武者的战斗力拔升到连武者也赞叹不已的程度。武者无从置喙,尤其让J老头洋洋得意。
至於J老头的梦想?
毫无意外的,便是「创作」出地面最强的「兵器人」。
一个公认的,因为兵器而达到无敌境界的强者。
那个人,必须潜力非凡,质素坚韧,才能成为兵器的鞘。
那个人,初始可不能太强,才能显现出兵器的耀眼光芒。
那个人,或许就是这个人。
「陈木生,如果要我救这个人,你就得留在这里。」
J老头看着陈木生,看着他眼中的「鞘」。
陈木生恶狠狠地看着J老头,乱草般的眉头一弓,身上的霸气像是有了方向似的,全都朝J老头涛涛卷去。但霸气一近J老头的身,就像剑进了鞘,给收拾得无影无踪。
真了不起,这么快就可以开始驾驭能量这么强的情绪格奇命。J老头心痒难搔。
「多年前有个情圣跟我说过,喜欢一个人,就要偶尔做些自己不喜欢的事。」J老头微笑,慢条斯理捏着纸人。
纸人完成后赫然变大,变成素雅的仕女,但仕女一靠近躺在地上的乌霆歼,就被无形的凶焰给侵扰,然后竟烧了起来。
这个结果J老头早就知道,所以纸人这个动作只是做给陈木生看看,表示救治乌霆歼的任务艰巨。
陈木生气得牙都快咬碎了。
「对於你这位朋友也是一样的道理。所有的好事,都有一定的代价。」J老头撒下最后的鱼网,与饵。
J老头继续说道:「何况,你如果真想拔掉『千军万马』,还得看看这位猎命师醒不醒得过来。所以,想要我专心救治这头濒临完全疯狂的野兽,就要帮我守住这结界。」
J老头负手,慢慢走进小轩。
两名纸人拉开画着鹤鸟的屏风,后面是一面简单的兵器墙,挂着寻常可见的刀枪剑棍。这些全是寻械者的实力超过兵器后,拿来退还J老头的过气兵刃。当然,这些退还者离去时,手中又多了新的贴身武器。
人有人格,剑有剑魂。现在这堵兵器墙,正散发出颓丧的败者之气。
「你要我怎么做?反正我没事可做,我就帮你守住这个该死的院子吧。」陈木生双手叉腰,心中却很毛。多日没洗澡的身子,胳肢窝又开始发痒。
「这段期间你所要做的,就是一一拿着这些被人遗弃的兵器,跟阶梯树林里的咒兽性命相搏。如此而已。事后你想要拿走哪一样兵器,或是苦苦哀求我另外打一样兵器给你,我都会勉为其难地答应。」J老头微笑,继续道:「饿了就吃,吃了就睡,醒了就打,如果有不速之客进来你就杀死他。直到这头野兽平安无事地睁开眼睛为止。」
J老头眯眼看着伤痕累累的乌霆歼,心中已有了计较。如果这头凶暴的兽意志力够坚定的话……
「我不用兵器。」陈木生断然。
「嗯。」J老头拿起一把武士刀,轻描淡写丢向陈木生。
「不是我不好相处,我的体质就是无法使用兵器。」陈木生接住武士刀,皱眉。
「挥个两下试试。」J老头笑笑,没有命令的语气。
於是陈木生咬着嘴唇,拙劣地劈砍了几下,果然毫无架式可言。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J老头微笑,手指抠着额头上的褐色老人斑,说:「不了解拿武器的人心中的想法,怎么跟这样的敌人对阵?」
J老头又随手丢了一条铁棍给陈木生,陈木生将武士刀插在地上,接过沉重的铁棍,无奈地耍了几下。只听得空气中刮起郁闷的声响,彷佛一被扫到就会整个人给拦腰劈垮似的。
但识得粗浅棍法的人,一眼就能看出陈木生这棍使得虎虎生风的背后,根本就是漏洞百出。陈木生的笨样逗得J老头忍俊不已。
「不知道敌人的想法,还可以赢过敌人手中的兵器,这才是强者之道。」陈木生脱口而出,气愤地将铁棍咚地插在脚边,双眉竖起。
「真是不谦虚啊。」
J老头肃然说道「要踏上强者的修炼之路,第一步,就是要卸下自己骄傲的外衣,因为你根本没有骄傲的理由。谦虚才能将自己掏空,掏空才能容纳真正坚韧的素质。」拿起一只熟铜盾,像射飞盘般咻地掷向陈木生。
陈木生左手运气一托,接住极沉的熟铜盾,哑口无言。
「陈木生,装笨是不会变强的。」J老头叹了一口气:「装笨只会越来越笨。」
「干。」陈木生瞪着J老头,完全不知道怎么使将手中铜盾,只好摔在地上。
铜盾打了两个转,终於停住。
「你太弱了。而且弱太久了。」J老头摇摇头,眨眨眼睛。
墙上的黑色钛剑倏然逸出,行云流水飞到陈木生的鼻前。
陈木生双手合掌夹住剑尖,一个反转便拿在手上。模仿电影里武打明星的动作,陈木生随意虚刺两下,觉得别手至极。
J老头不再说话,只是不停丢掷墙上的兵器给陈木生。表面是沉默不语,是宗师风范的行径,但其实J老头是怕多放了盐巴,恐怕会搞砸了这锅好汤。
只见陈木生的身边,又陆陆续续插满了一柄斧、一根狼牙棒、一条鞭、一套明显过大的护甲。陈木生简直快被自己给气死了,却无法发自内一心反驳J老头的话。
上一秒还模模糊糊,却在下一秒瞬间清晰的一个画面,又出现在陈木生的脑海里。一条巨大的,无法形容的可怕裂缝。
「老头子,你知道阿不思吧?」陈木生艰难地说。
阿不思这三字,恐怕是陈木生语汇极少的字典里,最拗口的语词吧。
「你说的那人,也曾在我这里拿走了一把好武器呢。」J老头莞尔,坐在小几后,眼前吊煮着一壶清酒。
那段往事没什么稀奇之处,但后续的发展却值得微醺品嚐。
「什么样的兵器?」陈木生问。
「斧。」J老头简洁回答。
陈木生瞪着地上的斧,首先拔将出来,头也不回地走下阶梯。
天气有些阴郁,电气隐隐在云气中嘶嘶,酝酿着什么。
即使如此,乌拉拉还是拥有看漫画的好心情。只是现在才下午五点多,距离神谷的夜班还久得很,所以即使有好心情还是不够,还得加上粉红色的恋爱动机才构成完整看漫画的条件。
背着闪亮的蓝色吉他,一边走一边吃着历久不衰好吃的可丽饼,乌拉拉的目光被路边一台老旧的卜命机给吸引。
「喔?」乌拉拉驻足,有些讶异。
只要投一百元硬币下去,机器便会开始运转,小巧的香炉后一间庙宇缓缓打开门,有个塑料人偶还是什么的就会顺着齿轮滑动,捧着写好了的纸签出来。纸签上写着的,自然是一天运势了。这就是卜命机。
乌拉拉在香港大屿山的寺庙前,曾经看过类似的机器。
有时机器捧签的是老和尚,有时是算命仙,有时是鹤鸟用长喙叼着。当时乌拉拉跟乌霆歼偶尔会因为穷极无聊,投下硬币看看纸签,然后大大嘲讽纸签上的内容一番。
但身为猎命师的乌拉拉,其实还蛮期待在打开纸签的瞬间,能够看见几句好话,跟所有人去算命时抱存的心态没有两样。
而这台吸引乌拉拉停下脚步的卜命机,造型是香港武打漫画风格,奇特又KUSO。
「绅士,我们玩支签,来个上上大吉吧!」乌拉拉投下硬币,一阵热血配乐声中,大侠模样的背剑塑料人偶捧着纸签出来。
绅士在乌拉拉的脚边,嗅着人行道上一簇簇的玛格丽特花。一只小甲虫停在绅士的鼻尖,绅士眯起眼睛,爪子停在半空,突然不想抓掉。甲虫就这么停着。
乌拉拉打开纸签,上面写着:「敌友不可明,十步日一杀。」
哇,这是什么跟什么?有签诗是这样写的么?乌拉拉笑了出来。
「怪不可言的签诗。」乌拉拉耸耸肩,却没有揉碎丢掉,而足放在口袋里。
可丽饼吃完,乌拉拉漫无目的地在涩谷街头晃荡,想找个地方好好唱首歌。
最近乌拉拉正在写属於自己的热血主题曲,已经将前奏的部分完成,但最关键的副歌高潮则暂时空白。说是写,其实不懂五线谱的乌拉拉只是将随口而出的哼哼唱唱,经由反覆的唱诵强记在脑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