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道棍劲一道强过一道,从天直压而下。
“!”
初十七的剑与老麦的拳,同时被迫从下方迎击这巨力万钧的一招。
“杀光你们!杀光你们!”初十七凄厉尖叫,剑却险些拿不住。
老麦的燃蟒拳往上猛钻,脚边的地面被老麦猛力荡开的棍劲砸得满地开花。
真是吓人的连十一招啊!
这场战斗,进行到现在不过三分钟。
这两个被解除长老护法团的老资格猎命师,在这时间感被激烈膨胀的三分钟前,绝对没想到自己会被逼到这种地步。
初十七的精神状态本来就不佳,每天都会不定时发疯好几次,如果让她顺利杀死几个人泄恨解解压,那是最好,但今天跟人打了很久却连一只手也没能砍下来,实在是太崩溃了,在她体内的命格“玉石俱焚”逐渐忍耐不住,开始挤压宿主初十七的精神状态,将她推往更疯狂的那一条线。
恶名昭彰的老麦更是呕,从来只有他淩虐别人的份,没有别人反抗的余地,但今天一直被自己看扁的小猎命师打得遍体鳞伤,甚至还生出“今天应该会死在这里吧”的绝望念头,实在是大大丢脸。
老麦还有几招压箱底的屠杀招式,虽然太久没遇到厉害的敌人,等於封印无用,但今天绝对要拿出来残杀自己的族人。
“十一天连雨”结束,初十七朝天呛出一滩血。
“效果不错吧!”乌拉拉先一步落下。
“还可以!”兵五常跟着落下,好久没有打得这么尽兴,满身大汗。
真奇怪,久违了的全力以赴……兵五常有种异样的情绪。
这个小鬼,这几年来都是一个人不断面对这种惊险的追杀吗?
就算是身为猎命师长老护法团的他,在“面对非生即死的实战经验”上,也不会有这个活在每天被追杀的大男孩多吧?
战斗的技巧在无数实战中突飞猛进,可以想像。
——但,为什么这个大男孩还是可以笑得这么灿烂呢?
此时鼻青脸肿的锁木摔到乌拉拉脚边。
锁木狼狈地说:“有空的话,请注意我跟书恩快被杀了。”
“被揍了还会说笑啊?那就还有希望啊!”乌拉拉嘻皮笑脸地扶起锁木,准备冲向他很想交手的谷天鹰,不然谷天鹰再几下就会把书恩砸扁吧。
接下来的几分钟里,大混战乱七八糟地持续着。
对兵五常来说,这是痛快的男子汉运动。
对倪楚楚来说,这种不断交换敌人的打法相当考验她的耐性。
对锁木来说,他渐渐开始认识另一个不懂计算的自己。
对书恩来说,她第一次找到在强者战斗间,属於自己的位置。
对乌拉拉来说……这完全就是演练新战术的最佳场合。
泄!
毫无预警,在这些专注於战斗的猎命师的意念之外,倾盆大雨下!
没有打雷,没有乌云满布,没有闷热的空气。
就像是一百辆消防车重重包围住这八名猎命师作战的荒地,一百口喷嘴对天,然后将水压开到最大、一口气制造出一场超级突兀的大雨一样。
雨势大到每个人的眼睛都几乎睁不开。
被火炎咒烤得焦黑的土地,被雨水一淋,热能释放,瞬间冒出大量的蒸气。
不约而同,这些浑身是伤的猎命师都暂时停了手。
“这雨……”锁木摸着摇摇欲坠的鼻骨,说:“不大对劲。”
的确是不大对劲。
因为,乌拉拉不见了。
谷天鹰那辆吉普车也不见了。
真是奇妙的画面。
河边的大草地上,被当母亲的用气劲裂出了一个工整的大圆。
十名祝贺者站在圈子外,等待着圈子内预备上演的兄弟相残。
这两兄弟,只差了十七秒,便一前一后抵达了十八岁。
阚香愁,十八岁。
阚能欢,十八岁。
十个祝贺者皆想,自古以来阚家的鬼水咒之厉害,独步猎命师一族,或许是阚家的家族血液里藏着特殊的遗传秘密,或是训练的方式特有窍门,令阚家代代都是天才。
乌家火,阚家水。
水火不容,各擅其场。
每到致命的生辰祝贺,阚家必会有一场令人叹为观止的大水战。
於是,今年残酷的仪式竟吸引到十位祝贺者同时驾临,好像忘了仪式的本质,这十位祝贺者抱着奇怪的心态来“观赏”鬼水咒又被阚家新一代提升到何种境界。
可时间慢慢消逝,这两个双胞胎兄弟只是坐着对看,好像不打算开干。
最后这对双胞胎开始有一搭没一搭,聊着令十位祝贺者相当震惊的话题。
“如果我们联手,把那十个祝贺者都干掉,加上爸爸妈妈也一并干掉,应该也是办得到的吧?”阚能欢打了个呵欠。
“唉,怎么可能办得到?如果是六个以内才有胜算吧。”阚香愁摇头。
“也是。”阚能欢瞥了一旁的祝贺者半眼。
“不过就算办得到,那也太累了吧。”阚香愁从鼻子里喷气。
“没错啊,光是稍微想一下就觉得很累。”阚能欢干脆半躺了下来。
这种对话听在十个祝贺者耳里,当然又惊又怒……这算什么?
旁若无人地乱讲大话,把有地位又有力量的他们看做了什么?
难道不怕十个祝贺者齐上,将这两个混蛋小子一口气都打死吗?
又过了十几分钟目无尊长的对话,好不容易,这对双胞胎兄弟总算切入重点。
“我们之间,谁活下去都一样吧?”
“是啊,反正都没差别嘛。”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谁活下去都一样。”
“那我就去死吧。”
“我看还是我死了好,活下去这么累的事就交给你了。”
“要不,就……就让这只蜜蜂决定吧?”
“嗯,停在谁的身上,他就活下来吧。”
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兄弟一搭一唱,此刻已分不清楚哪一句话是谁说的。
而他们口中的蜜蜂,就是从刚刚到现在就一直在两个人周遭嗡嗡嗡飞来飞去的这一只,不晓得是单纯的白目,还是真的来采花蜜的。
没有人可以决定这两名猎命师决斗的方式。
既然他们说了是蜜蜂,这十名千里迢迢赶来看好戏的祝贺者也只能呆呆地看着那只蜜蜂在两兄弟附近飞啊飞、绕啊绕的……
最终,那只蜜蜂并没有在两兄弟中的任何一个身上停留。
而是一只蜻蜒,停在了阚香愁的肩膀上。
“再等下去实在太麻烦了,就这只蜻蜓吧?”阚能欢摊手。
“说好了是那只蜜蜂……算了,那就我吧。”阚香愁也没有意见。
於是阚能欢与阚香愁同时坐直了身子。
两兄弟各伸出右掌,掌心贴在一起。
“我的力量统统给你,这样你就可以少掉一半的练功时间啦。”
“那太好了,请给我吧。”
前所未闻,不可思议的水能量在两兄弟的体内迅速转移,只用了半炷香。
阚能欢彻底成了个废人,而阚香愁则获得了突飞猛进的进境。
夕阳下,两兄弟彼此对了最后一眼。
“兄弟,再见了。”
阚能欢举起右手食指,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
最后的内力残烬从太阳穴涌入,毁碎了大脑,阚能欢倒下不起了。
“……我也陪你睡一觉吧。”
阚香愁说倒就倒,躺在双胞胎兄弟旁大睡。
这,算什么?
阚家的传奇就到今天为止了吧?
不管是死去的那个,还是活下来的那个,不过都是废物、跟废物中的废物。
几乎在同时,十名祝贺者表情嫌恶地离去。
而双胞胎的父母则沉默地接受发生的一切,转身,留下他们兄弟最后独处。
猎命师史上,从来没有过这么枯燥白痴的对决。
这是一般人的解读。即使是当时的旁观者也如此评价。
只有那只蜻蜓知道,刚刚两兄弟暗中策划的大突围何其惊心动魄。
阚香愁慵懒地握着方向盘。
这个动作,已是乌拉拉看过他做过最有精神的事。
“哈。”阚香愁其实也没在开车,他不过是随便放了一只手在方向盘上,也正好踩住油门,直直将车往前开罢了。
脱离了新干线的轨道,这里是名古屋的荒郊野外,放眼望去没人没车,电线杆也很少,因为阚香愁根本就没有开在正常的路上。
不正常开,时速也很随便。
油门上的脚只踩不放,一下子就来到一百八十公里。
“阚大哥,你刚刚不是还在新干线上睡觉吗?”乌拉拉感到好笑。
“哈。”阚香愁慵懒地笑笑,身上酒味超浓。
绝不会有人想到,是一场莫名其妙的豪大雨将众猎命师的大混战给“没收”。
至於阚香愁到底用了什么办法,借着大雨当障眼法将乌拉拉“偷走”,就连乌拉拉自己也摸不着头绪。
似乎在大雨落下的瞬间,乌拉拉就出现在吉普车上了,至於阚香愁使的是咒术,还是特殊的命格,就完全不可解。
这个醉鬼,真不简单。
如果说乌拉拉是努力的天才,那么,只能说阚香愁是天才中的天才吧?
不过比起“技术”,更令乌拉拉好奇的是,为什么阚香愁这么懒惰的人要费神把自己“救”出大混战呢?
咚!
高速行驶的吉普车轮胎压过路上的石头,剧烈颠簸了一下。
“……”乌拉拉有点想吐。
“你早就料到我会救你吗?”阚香愁眯着眼,时速已经到了一百九十公里。
“神机妙算,应该是你的强项吧?”乌拉拉回忆着歌诀。
阚香愁,显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慵懒:“我只是想看看,可以自己更改幻猫咒的歌诀、又把人变进异次元的天才猎命师,还可以做到什么事?”
阚香愁笑得很随便。
“还可以把人给变回来。”乌拉拉微笑,哼着歌,打着拍子。
柔和的白光在乌拉拉的手中一现,他轻轻将白光抛向吉普车后座。
仿佛是廉价的电影特效,白光随风褪去,神谷抱着绅士,出现在吉普车后座。
“真了不起。”阚香愁啧啧:“大叔我,怎从没想过幻猫诀可以改个唱法?”
从黑暗咒界回到人间的神谷,表情看起来有点呆呆,绅士也有点精神不济。
咚!
又是一阵让人想吐的剧烈颠簸。
“……”这一震恰巧让神谷回过神。
神谷焦切地看着乌拉拉,好像在检查他身上的伤势,所幸乌拉拉除了一身衣服照例烧得破破烂烂,并没有大凝。
绅士一溜烟钻回主人的怀抱,喵喵声抱怨着它并不喜欢待在刚刚被送去的地方。乌拉拉按摩着绅士的颈子,回头笑笑看着神谷:“等一下你一定要跟我说,那个黑暗咒界长得什么样子喔。”
咚!
又来了!
“你刚刚一直不逃,嗝,那些人肯定拿你当借口打个没完。”满口酒味,阚香愁含糊地咕哝着:“小朋友,你根本就是赖在那里玩嘛,嗝。”
“被你发现啦?”乌拉拉心想,这辈子他再也不想跟猎命师作战了。
刚刚不管是毫不畏惧一打多的谷天鹰、老是想硬碰硬的老麦,还是很崩溃的初十七,大家打起来都有一种连命都可以不要的气势,就连算是站在自己这边的兵五常跟倪楚楚,为了自尊,好像也有一种绝不向敌人屈服的气概。
既然如此,既然不怕死,为什么不燃烧生命“死对地方”呢?
既然不怕死,又为什么当初“要用极度痛苦的方式让自己活下来”呢?
这些矛盾,乌拉拉通常不去想。
一想,就很想对着黑暗的远处大声咆哮。
咚!
咚!
哆!
时速一百九十公里的颠簸真不是人受的。
剧烈摇晃,神谷的脸不断向前探,乌拉拉抱着受到惊吓的绅士轻轻安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