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老一辈的猎人说过一些,不过那只是传说罢了。如果他们是真的,这十七年里我一定会碰过。”
“……”宫泽心想,能力那么强大的异族,居然不论是吸血鬼还是猎人都摸不清楚他们的存在,於理真不合。
这中间一定发生过外族无法理解的变故。
“绅士,你一定很担心小内吧?”
乌拉拉摸着绅士的耳后。
开车前往东京的路上,乌拉拉不断回想那天晚上的死斗内容。
每种咒术、每个细节、甚至对战斗气氛的重新想像,乌拉拉不断不断地在脑中重新演练一遍那晚发生的一切。
记忆力真好?
不,厉害的不是记忆力,而是为什么乌拉拉能够从许多角度去“看到”众人战斗时发生的一切!
乌拉拉并不是一个强悍的人,甚至也不是一个心思缜密的人,但他有种随时随地态度从容的人格特质,不管是在多险恶的环境下,乌拉拉都能脱口说出近乎垃圾的大便话——这表示乌拉拉其实在战斗里找到了很多微妙的空隙,进行比别人更多的思考。
如果抹除了这个空隙,会发生什么事?
如果乌拉拉抛弃在战斗中爱胡思乱想的个性,专心致志,会发生什么事?
“神谷,说真的,要是我全力战斗的话,会比现在强一百倍喔!”
坐在副座上,乌拉拉大口吃着从废弃的超商仓库里抱来的一大箱巧克力。
“……”神谷紧张兮兮地抓着方向盘,无暇回答乌拉拉。
这都怪半小时前乌拉拉问神谷想不想学开车,说什么现在是大好机会,因为公路上几乎没有车子敢往危机四伏的东京开,沿途也几乎看不到员警。话说员警大概也自个儿逃命去了吧……
於是神谷就兴致勃勃点了头,坐上了驾驶座。
“不用怕,真的有危险,我咻咻咻咻就把你救出去啦。这点英雄救美的小事我很在行的啦!”当初乌拉拉嘻皮笑脸地保证,但神谷的油门还是不敢压得太紧。
渐渐地,虽然神谷开得挺顺利的,但态度始终战战兢兢,一刻也不敢松懈。
乌拉拉兀自自言自语:“不过这样一来,就不能把别人的招式完整看完、偷学一点东西,之后我的进步就会很有限了。唉,我就是那种自己修炼没耐性,但很适合在实战中成长的男子汉喔!很酷吧!”
专注看着前方的神谷根本没有仔细听,只是随便点头。
“只是那个宫奉武藏,我是绝对不想再对上一次了,他打起来像个脾气很差的疯子……该怎么说呢,我觉得他跟我哥哥蛮像的,都有一股霸气,那股霸气啊,就是你跟他对上的时候,就会忍不住觉得……天啊,我绝对赢不了这个人!还没打就先输一半了。”乌拉拉继续吃着第十四根巧克力条,滔滔不绝地说:“哼哼,不过我记住了他身上的命格‘逢龙遇虎’的味道了,以后远远感应到他,就提早闪远一点好了,不然再打的话,又要砍到我下跪求饶,超难看的。”
乌拉拉才说完,全身寒毛立刻竖了起来。
睡到一半的绅上也霍然抬起头来。
远远的前方,有一个缺乏交通常识、身材高大的男子沿着公路的左边线道慢慢走……往东京的方向。
熟悉的气息呢!
乌拉拉赶紧拍拍开车开到满身大汗的神谷肩膀,忙说:“停车!路边停车!”
神谷一紧张,虽然是路边开去,脚却没有踩对煞车,而是往油门用力踏下去!
默默走路的男子像是非常投入地在想事情,入了定,竟然没感觉到汽车以时速一百四十公里的力量接近他。直到人车极为接近的时候,神谷尖叫,乌拉拉跟着大喊:“快闪开!”
男子这才触电般往后面看了一眼,但已来不及了。
碰!
汽车撞上了这个男子的背,将男子弹到二十几公尺远的地方。
安全气囊爆了开来,前挡也整个撞凹了,但总算是勉强煞车煞住了。
神谷惊魂未定,但乌拉拉却迫不及待摇下车窗,对着被撞飞的中年男子高兴地大叫:“真不愧是‘逢龙遇虎’啊!上次分开没多久又让我遇到你了!”
那个倒在地上慢慢爬起的男人,正是宫本武藏。
由於神谷与乌拉拉并没有敌意,边赶路边思考人生意义的宫本武藏也就毫无察觉有台车子正冲向他,反正“先天刀气”总是一如往常,像自动防护罩一样保护他,是以宫本武藏受到高速车撞也只是在公路上跌了个精彩的狗吃屎,并无大碍。
“……”宫本武藏摸摸鼻血,看着车子里的乌拉拉。
他妈的,这个手下败将竟然开车撞我!
还笑!
“宫本武藏,你要去东京啊?”乌拉拉向他大叫。
“是又怎样。”宫本武藏捡起摔在地上的长短双刀,有点晕。
“你……你用走的?靠,那要走超久的耶!”乌拉拉赞叹:“真有毅力。”
“要这什么手段,以为这样就能赢我吗?来啊!”
好不容易站好,宫本武藏发出浓浓的杀气。他心想,这小子老是神不知鬼不觉接近我,到底是什么能力?简直比忍者还夸张了……
无照驾驶肇事的神谷努力将安全气囊消气,双掌合十朝宫本武藏的方向拚命道歉。
宫本武藏立刻脸红,只好点头示意接受。
“没啦,我哪敢啊。倒是你去东京要做什么啊?关西那边都没事了吗?”乌拉拉边说,边抓了几条巧克力丢向宫本武藏,说:“这东西好吃,试试看!”
宫本武藏一把接住这莫名其妙敌人扔过来的食物。
“我接到新的命令,要去东京杀几个像你这样的家伙,有时间的话再把摸上来的洋鬼子全都干掉。”宫本武藏老实不客气地说。
他从来不威胁人的,他要干就直接干了。
“那……那你还是慢慢走吧!”乌拉拉红着脸,说:“如你所见我在约会,不载你了。你应该也不想上车吧?啊?”
说完,就让神谷重新发动引擎,噗噗噗噗离去。
宫本武藏看着汽车离去。
心中有股前所未有的奇妙情绪。
有点奇怪,受了自己那么猛烈的“双龙卷风”,就算侥幸不死,现在也该伤到无法动弹才是,可那臭小子还有力气搞偷袭。
不过比起这个,刚刚怎么会一点想出手的想法都没有呢?这才怪了。
边走边吃着敌人赠送的巧克力,宫本武藏咀嚼着这异常奇怪的感觉。
总之真是混帐啊,突然开车撞我、让我无端端出丑?
最后还让那臭小子随便打混一下就走了,简直就是故意侮辱人。
下次再看到他,一定二话不说就把他砍死!
这时,刚刚那辆前挡坏掉的车子逆向回转,直接开到了宫本武藏面前。
紧急煞车,车窗再度摇下。
“对了对了,认真问你一件事。”乌拉拉满脸的诚恳。
“啊?请说。”宫本武藏脱口。
“我在找人一起去地下皇城杀徐福,我想说,虽然你也是吸血鬼,但应该跟徐福没交情吧?像你这么厉害的人如果可以加入,一定能赢!”乌拉拉直言不讳,还竖起大拇指。
乌拉拉身后,神谷也跟着笑笑拍拍手。
被称赞了,宫奉武藏有点不好意思。只是……
“……我发过誓的,要用我的武艺效忠血族交换永生。男子汉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抱歉了。”宫本武藏正色道。
乌拉拉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说:“OK、OK,原本就是我一厢情愿啦,你别放在心上。那我先走罗,祝你一路顺风。”说着就用力挥挥手。
“慢走。”宫本武藏微微躬身。
无言地,再度看着汽车技巧拙劣地回转,扬长而去。
……
心头一揪,宫本武藏突然操起双刀,愤恨不平地朝公路轰然一斩。
刀气纵横,公路柔肠寸断。
“混帐!”
“这场实力悬殊的战争,很快就会结束了。”
“?”
汉弥顿闭着眼睛,继续发表他的见解:“东京遭受这么猛烈的攻击,政府提出来的解释却十分空洞,现在网路整个被截断,主流媒体还是被血族控制,人民人心惶惶,恐惧跟愤怒却没有出口,在口耳相传间都是无法证实的谣言,血族再这样封锁资讯下去,只要盟军的总攻击一开始,日本国内就会引发无法压制的暴动,内外夹攻,血族很难胜利。”
“或许吧。”宫泽随口,不以为然的意思很明显。
“难道不会是这样的结果?”
“如果人类有把握的话,总攻击应该在空袭东京后几小时就会展开。已经三天了,至今毫无动静,可见人类大军的信心没你想像中的多。”
“怎么说?”
“打仗,有打措手不及,兵贵神速,一口气打得敌人睁不开眼。”
“不该这样吗?”汉弥顿没有睁开眼睛。
“在与吸血鬼对垒的漫长历史中,人类其实是非常保守的族类。现在的对峙就是最好的印证。”
“……的确。”汉弥顿无法反驳。
汉弥顿想起,自己曾多次跨国追捕吸血鬼帮派重要的干部,但在请求当地秘警协助时,秘警总有说不完的安全考虑无法给予充足的协助。其中最常听到的原因就是:不希望追捕行动造成社会不安!
在许多国家秘警署的考虑里,总有与其和吸血鬼爆发街头火拚、不如让吸血鬼偷偷摸摸地宰食人类,来得“不麻烦”的思维。
“表面上人类的联军是在等日本内部发生暴动自己瓦解,但其实根本不会。几千年了,吸血鬼控制日本的政治技术非常成熟,暗自控管社会不安因素的手段更加熟练,就算一夕之间,全日本的活人都发现他们长期都活在吸血鬼奴役阴影下,迸发出来的恐慌也不至於大到难以压制的地步。”宫泽摸着平日难得一见的杂乱胡碴:“这点,我相信人类的军事分析家也知道。”
如果自己现在还在特别V组值勤,一定正忙着制作安定民心的国外假新闻,另一手命令便衣员警进行主要异议份子的逮捕。
这种肮脏事他没有做习惯的一天,但越做越拿手倒是真的。
宫泽看着在大街上不断被扔玻璃瓶的镇暴员警,继续说着核心的论点:“交战双方,敌人如果很冷静,就算敌人输了,战争的结果也会很平淡,就好像二次世界大战末期的日本,日本其实有非常长的时间在酝酿失败的结局,所以最后能以缔结条约为双方做结。”
“有道理。”
“但如果敌人是那种会因为遭到军事突击而陷入歇斯底里的状况,那么战争的终点就会演变成同归於尽的局面——当一个国家连自己的人民都不要,一切战略都是为了要让交战国付出代价,可以想见战争会全面失控。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就要让敌人慢慢掌握所有能得到的资讯、甚至判断情势,可能的话,让敌人知难而退.拟订出败战的方针那就最好。”
为了避免失控,得让敌人有时间好好想清楚?
这倒是很新鲜的想法,汉弥顿的眼皮颤动。
“所以人类现在在等吸血鬼投降?”汉弥顿失笑。
“这也不尽然,单纯的恐惧更有可能。”宫泽冶笑,想起在职位上处理过的几个国际血货交涉案件。“人类和平太久了,就算科技力越来越强大,但人类对吸血鬼神秘的力量依然畏惧。能不畏惧吗?对方可是怪物。美国总统遭到公然刑杀,现在人类社会里的恐慌一定不亚於屋顶被轰炸的东京。”
汉弥顿一生猎杀吸血鬼无数,正气凛然睁开眼:“恐惧?总有一天犬儒主义会被抛弃,真相会赤裸裸呈现在世人面前。终於全世界人类都会发现有吸血鬼的存在,那一天,全人类都会团结在一起,一鼓作气将吸血鬼杀到一个不剩。”
“我倒是完全不这么认为。”
“?”
“你是一个猎人,猎人当久了,就只知道怎么当一个猎人。”
“请说清楚。”汉弥顿的耳朵跳动。
楼下有声音。
“正面交锋,以现今世界的势力版图来看,吸血鬼是绝对打不赢人类的。可一旦吸血鬼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真相全部公开了,如果你是一个平凡老百姓,在电视新闻上看到……哇!原来这世界上有吸血鬼!然后呢?”宫泽回忆着在特别V组的档案室里看过的秘密处决资料,说:“一开始足觉得不可思议,然后是害怕,再然后,就是非常害怕。”
“……”
“接下来,人民会问:既然政府早就知道有吸血鬼的存在,为什么都不告诉我们?为什么原来历史上很多的战争都是吸血鬼跟人类火拚造成,可你们告诉我们的是另一套说法?为什么有些国家的政府会默许游离人口被装在货船上、打包成食物运往日本?我家的小孩去年失踪了,是不是被住在同一个社区的吸血鬼抓走了?还是遭到政府绑架、打包送给吸血鬼当成交换和平的祭品?”
“你说得对。比起早就做好全面战斗准备的猎人,老百姓会先对政府失去信任。”
汉弥顿听到隔壁再隔壁的房间门打开了,然后是含糊不清的谈话。
没有吸血鬼的气味,来者似乎是一群人类。
从脚步的轻重与节奏听来,应是训练有素的共时步伐,厚底的军靴。
带着不大熟练的杀气,还有淡淡的火药气味。
是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