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2 / 2)

武道狂之诗 乔靖夫 7784 字 2个月前

生死关头,就连一向硬拚不退半步的圆性都要认栽,趁着下跪之势低头向右滚地开去,那双银刀在他后脑险险剪过,削去一把头发!

雷九谛紧接再搅一个刀花,圆性还是未能全身而退,左小腿闪躲不及,被银刀划过一记,血溅当场!

后面的燕横双臂仍在那无形的擒拿中挣扎,这时才察觉是怎么一回事:缠着他的不是甚么隔空擒翕的奇功,不过是一堆黑色的细丝线,在夜里难以辨认而已。他越是用力去挣,那丝线越陷入衣袖和皮肉,更难挣开。

——山东的白莲教徒除了「神功」之外,也善以各种把戏表演奇行,以招纳愚夫愚妇为信徒,这丝线「隔空取物」即是其一,从衣袖内的竹管撒出细丝丛,线前端附有大小如虫蚤的细钩,配合幽暗的环境令肉眼难辨。雷九谛得知此法,竟可将之改良在实战中应用,亦是一奇。

要是一般人遇上这细丝缠绕,非得花好些工夫才能脱去,但燕横手上的是青城宝剑「雌雄龙虎剑」,又经过名师寒石子磨锋,锐利无比,此刻燕横冷静下来,用短剑「虎辟」在两臂之间转两个蝴蝶状的剑花,细丝即应刃而断!

燕横一脱出缠绕,再度振起双剑攻向雷九谛!

雷九谛邪气的眼神一转,双刀也向燕横攻过去!

燕横回想:去年在「盈花馆」的屋顶上,我就曾被秘宗门众人围攻,以寡敌众也未落下风,并因此对秘宗门刀法路数有所了解。

——就算你这个掌门亲自出手,又如何?

荆裂一边解去身上绕着的铁链,一边看着燕横这气势,深感不妙。

——这些日子来他进步实在太快了……不好……

荆裂想着时,解下背后的倭刀。

燕横以「虎辟」短剑护在心胸,「龙枣」一翻一挺,带着右足跨上,以「风火剑」第十二势「鹰扬羽」自中线撩击开路。

雷九谛此刻已入「神降」之状态,想像仙君附身,双瞳涨得血丝满布,表情容貌有如恶魔,那双银刀高速运转挥舞,彷佛没有重量。

燕横獠然发现,自己已陷身在刀刃的漩涡之中,那招抢攻的「鹰扬羽」只出到一半,马上就要变势,双剑左右迎挡如狂风袭来的双刀!

雷九谛祭起的旋卷刀花确实是燕横见过的秘宗门「明堂快刀法」,他此际神智不清,这双刀挥斩纯凭几十年修练的牢固记忆,并无任何临机变化可言,甚至看也不看燕横的「雌雄龙虎剑」;可这刀招在「神降」催激下实在太快太猛,无任何可乘之隙,就算单调地全攻不守,就足以压制对手!

这可怕的刀速令燕横错觉,好像突然跳进另一个时间扭曲的世界,除了两人外,身边一切都变慢了。

燕横勉力以双剑抵御雷九谛双刀,不一会儿身上已有三道血痕,并为那连环的刃锋所困,吃力挡架闪避下,再无退走的余地!

燕横感受到身上火辣的刀伤,这情状令他回想去年在庐陵县城的黑夜里,面对波龙术王时的困境。

——但是现在的我,不会再惧怕!

燕横在这样的压迫之下,身体竟也随之越动越猛烈,「雌雄龙虎剑」的光芒越闪越快。

雷九谛这无匹的双快刀,催逼燕横突破自己的剑速与反应极限!

兵刃互击声响的密度,比先前练飞虹与雷九谛的战斗更甚。

燕横同样进入了一种忘却生死的状态,那神情与何自圣竟有几分相似。

即使如此,燕横仍不能赶上雷九谛的快刀速度。他脸颊和腰侧又多了两道刀痕——这两刀燕横皆是在最后一刹那仅仅斜身卸去,每刀只要再深几分,这场比斗已然完结。燕横犹如走在刃锋的风暴中,半步不可差错。

可是败亡已是无可避免的事——因为体能。就如之前练飞虹一样,这样持绩交击,燕横没有任何换气喘息的空间,但有如神灵附体的雷九谛,气力却似深不见底。

——这个多月来不断被侵袭騒扰,得不到充分休息,更是燕横体力消耗严重的原因。燕横一身溅血,已快撑不下去了。

——还以为自己已经能够与一流高手比拚……武林原来竟是这么大……

他的自信渐渐萎缩。

雷九謡的银刀继续无情降临。

此时他却察觉左侧远方,有一股力量涌至。

像浪涛。

雷九谛虽然进入「神降」境地,意识还未至於完全丧失,尤其对危险的敏锐感觉。这是三十八年武道生涯养成的坚牢习性。

收刀、转体、踏步、摇身。

然而那如浪卷至的刀势,其速度更胜雷九缔的「神刀」。

——传说中的「耀炫之剑」,不过如此。

荆裂的身体旋飞而来,倭刀斩击的高速运行,彷佛令刀刃由实物化为能量!

他毅然向正在缠斗的二人发动「浪花斩铁势」,这绝招的准头其实不好控制,估算会

有三、四成机会误中燕横。但已没有选择。

倭刀连同荆裂的身体,飞掠而过,重重摔到另一边的草地上。

「浪花斩铁势」所掠过的空中,并无溅起半点鲜血。

雷九缔与燕横的身体皆霍然静止。

燕横半跪下来,勉强仍举着「雌雄龙虎剑」,胸口正不住剧烈起伏喘息。他涂成墨绿的身体虽到处沾着鲜血,但并未有新添的刀伤。

另一边雷九谛垂下双刀站着,面容不再凶厉,已从「神降」的自我催眠状态中恢复过来,身体却凝定不动。

不一会儿,他左肩头的黑布衣袖上,一个破口缓缓张开,可见他苍白的肩肌上,只有1条窍细如丝的痕迹。

圆性拖着受伤的腿站起来,看见雷九谛中了荆裂那霸道的「浪花斩铁势」,竟然只被割破衣裳,肉体却毫发无损,甚是讶异。

——难道……他真的请了鬼神上身,刀枪不入?

圆性自己也修习少林「铁布衫」,但那不过是抗击的硬功,并非真能做到化身铁石。

他更不相信世上真有能用皮肉抵御锐利刀枪的武功。

荆裂此时蹒跚地用倭刀支撑爬起来。虽然树林里到处都是茂密草地,但他仍摔得不轻,左额流下一行鲜血来。如此接连使出两次「浪花斩铁势」舍身刀技,对现在的他而言已是极限。

他看见雷九谛中刀后未流一丝血的肩头,也是大感愕然。、

——刚才明明有刀锋切进去的手感啊……

另一边童静抱着仍然无法起身的练飞虹,只见他头侧实在流血太多,连哪儿是伤口都看不见,童静只能用I双小手盖着用力牢压,阻止鲜血继续涌出来。

「别死!」

童静一身衣衫大半都被染红,激动得满眶泪水,朝卧在自己腿上的练飞虹呼唤:「我一天还没有叫你师父,你就不能死丨」

雷九谛看着练飞虹,神情竟然变得平静,亦无先前那痴呆的模样,神志似乎恢复正常。

燕横喘气盯着雷九缔。此刻他知道自己刚才是多么接近死亡。这个诡异的秘宗掌门,实在是波龙术王之后他们遇过最强的高手,先前雷九谛说要挑战姚莲舟,当时以为是说大话;但以他「神降」之时的超常状态,若说能与武当掌门一决雌雄,也绝非夸口。

——现在我们几个合力,能克制他吗……?

然而雷九诵却缓缓将一双银刀收回腰带左右的革鞘之内。

黎明的微光已经代替月亮照着众人,四周树木也开始在幽暗中浮现。

雷九谛眺视南面,先前被他胁迫,助他以刀光分散练飞虹注意力的那两个鹰扬帮汉子,早就趁他们打斗时逃走了。

——也难怪两人害怕:他们带着的六头猎犬全都被雷九谛杀光,以防它们吠叫暴露行藏。两人恐惧自己也会遭到同一下场。

「今天就玩到这儿吧。」雷九谛说时,嘴唇再无失控地念咒。

此语大出荆裂他们意料。

「可是你们也别想走得出这座林子。」雷九谛又说:「跟随我来的百多个本门弟子,就包围在林外的郊道。在你们力竭之前,就尽管挣扎吧。这树林,就是『破门六剑』葬身之地……」.

他扫视众人一眼又说:「……对了,只有五个。还有个倭国女人,对吧?放心,我也会把她找出来。」

荆裂一听怒然切齿,但正要举起倭刀时,雷九谛突然拉一拉黑衣腰带上一根收藏的细绳,那袭黑衣各处拟然散发出灰蒙蒙的烟雾,一下子就将他身周五、六尺都笼罩了。

燕横他们恐防雷九谛借烟雾再施偷袭,都警戒着后退。

不一会儿他们才看见,在那灰烟翻滚之间,雷九谛已然用无声步法急奔逃走了。

这个突如其来的强敌实在太难以捉摸,他们仍然戒备了好一阵子,确定他已然离去,才赶上去看练飞虹的伤势。

燕横将自己褪到腰际的上衣扯下来,代替童静的手掌按住练飞虹头颈。衣上也附着那绿色的果叶浆,这种由孟七河父亲傅下来的绿浆,除了是野外的伪装外,因具有胶结的黏力,也可作止血之用。

练飞虹这时才朦胧地半睁开眼来,咧开嘴勉强露出微笑。他的脸色因失血显得十分苍白。

衣服将他颈上血水吸去,这时他们看清了:雷九谛那一刀并没有命中练飞虹颈项,却把他一只左耳自耳根整整削去,刃锋顺势上撩,把他右眼角和眉梢割开,险些也取去他一目。

「真……惭愧……」练飞虹嘴唇颤抖地说:「完完全全……被打倒了……」「别说话。」童静流着泪劝他休息。

「我刚才好像……听见你叫我『师父』……」

「没有!没有!」童静破涕为笑:「只教我这丁点的东西,就要我叫你师父?你休想!至少也得再等十年八载!你要等下去!」

练飞虹苦笑,微微点头,又再沉入昏睡中。

童静这时才放下心来,有空去看燕横,只见他一身新添的刀伤,脸颊渗着鲜血,看得她心里在疼。

「你也是!」童静含着泪娇嗔地向燕横说:「你的青城剑法我也没学全,你不许死!」

燕横看着她,想起刚才的凶险,无言苦笑点了点头。

圆性小腿上亦是鲜血淋漓。那一刀幸好只是刃尖浅浅割过,未有伤及筋骨,他动了几

下,知道并无大碍。

「这个雷掌门虽然疯癫,但……确是可怕。」圆性说:「可是他为何自行撤退?」荆裂将手中倭刀举起,把刀尖伸到圆性眼前。

这时天色微亮,圆性、燕横和童静才看得见:那倭刀尖端沾着一丝血溃。

圆性恍然。

「即使如此……还是很可怕。」他肃然说:「我们之中,大概无人能跟他单打独斗——不,除了荆裂你。假如你身上的伤都全好的话,足以与他一战。」

荆裂默然,这事情他无力控制。谈及自己的伤,他又想起虎玲兰。刚才雷九谛的话仍在他脑海萦绕。一想像虎玲兰要独自对抗这已入魔道的高手……他不敢再想下去,只是紧紧握着刀柄。

——现在多想甚么也没用。首先要杀出这条血路再说!

「那家伙刚才说……带了百多人来……」童静仍抱着昏迷的练飞虹:「我们要怎么办?」

「没有甚么怎么办的,尽管让他们来。」燕横虽一身是伤,但意志反而更加坚定。他

将那衣袍包紧在练飞虹头颈,重新捡起放在地上一旁的「雌雄龙虎剑」,眺视远方树冠上渐露的晨光。

「姓雷的大概还不知道,我们并不是只躲在深山练武的家伙。『破门六剑」这四个字是生在战场上的。」

圆性和童静听了他这句话,顿时也都生起一股豪气。尤其是童静,情绪已然鎭定下来。

荆裂看着燕横,不禁微笑。这激励士气的责任,过去都是由自己肩负,现在终於有人分担了。

先前他心里还怪燕横挑战雷九谛太冒进鲁莽,但如今回心一想:我们不是打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的吗?「假如这样也死不了,我就会成为高手。」这明明就是我自己最初跟他说过的话啊!

——他妈的,不过受了点伤,就连这些都忘了。

荆裂彷佛从燕横身上,看见数年前的自己。

「是谁?」这时圆性警觉地转身,朝野寺东面的树林呼喝,同时转过身去,提起齐眉棍戒备。

只见那儿树木之间走出来一条身影,被圆性的威势鎭住,定定站着。

众人转头看过去,只见那并不是人,而是一头形如野狼的灰黑猎犬,瞪着晶亮的眼目。它正是鹰扬帮群犬里的首领,先前被圆性摔昏在树林里,因此才避过雷九谛这劫数,醒来后循着气味找到这儿来。

圆性只觉意外,收起杀气腾腾的架式。

那猎犬随之踱步过来,并无展露狩猎时的兽性。圆性正不明所以之际,它已走到他脚边,竟舐起圆性腿上的伤口来。

童静他们见了这奇异的一幕都不解,瞧着这一僧一犬,不禁笑了。

◇◇◇◇

雷九谛确定四野皆无人之后,才在巨大古树根处一个凹洞里盘膝坐下。他先前施展轻功在树林中跑了好一大段,得好好调息一番。

等呼息平复一些之后,雷九谛从腰带内侧翻找出一片伤药的胥帖,将汕纸撕去,仔细把药帖贴在被「浪花斩铁势」斩过的肩上。

确定已经贴好之后,他以右掌紧紧按在膏药上,这时才深深吁出一口气。

尽管有那药帖加上手掌按压,肩头仍是溢出鲜血来。

原来荆裂的「浪花斩铁势」确实砍进了雷九谛的肩头,只是雷九谛施以白莲教「神功」表演时的紧急秘法,将伤口四周的肌肉用意念紧缩起来,令其看来滴血不流。

雷九谛的修为确实惊人,控制着身体一部分肌肉如此收紧的同时,仍能维持好一段时间若无其事,并以轻功迅速遁走。

只是当时他确已难再战。其一是因为只要左手再加发劲,这肩伤即马上失控爆裂,让对手看出受伤。

其二是他实在太疲倦了。

只见雷九谛此刻神情萎顿,好像数夜未睡、体力已然严重透支的模样,黑衣底下都是冷汗。

原来他那揉合「神功」与「借相」的「神降」最强状态,虽然威力猛不可挡,但仍有一大弱点,就是在短暂时间内身心皆消耗极大,因此等闲不会使用,而且必得速战速决;而在过耗之后他的心智会有一段时间回覆明晰,这段时刻里他完全无法自如运用「借相」,战力大大减退。

雷九缔用力止住伤口的鲜血,咬牙切齿地回想荆裂的「浪花斩铁势」。

——那到底是甚么刀法?

这一刀是自从他败给练飞虹后,二十一年来唯一受过的战创。更令他难以相信的是:世上竟有人能在他进入「神降」之际击中他!

——而这个人竟然有一手一腿重伤。

雷九谛虚弱地喘着气。刚才远走这段路已几乎将他残余的体力耗尽。要是此刻再遇上敌人就非常糟糕。

肩上的伤口终於渐渐开始止血。他轻轻放开右掌观察,确定那膏帖已能把伤口贴合后,就从腰间布袋掏出一个小小的陶笛,叼在嘴巴。

——这些人,都得死。

他运气吹奏陶笛,发出一种有如鸟鸣的奇特笛音。

任谁都会错觉这是树林里的鸟叫。只有沧州秘宗门的弟子,会听得出那节奏代表的意

大道阵剑堂讲义·其之三十五

白莲教为史上着名之秘密民间教派,相传源於宋朝茅子元所创的佛教白莲宗,信奉弥勒佛未来救世的传说,后又混杂了明教(摩尼教)、道教等多种民间信仰,成为历经数朝不灭的秘密宗教,并常与重大的起事及祸乱有关,因此常被朝廷禁制镇压。元末群雄起义,其中主力正是白莲教徒的红巾军,大明开国皇帝朱元璋亦是自投身红巾军后发迹。

明朝成化年间山东人罗思孚所创的罗教,渐为白莲教派吸收成为其主流教义思想,他们信奉「无生父母」(后演变成女性神「无生老母」)为创世之主,将派弥勒佛等诸神佛下外,拯救世间皇胎儿女返回「真空家乡」。

此后白莲教会派林立,众多教主自立门户,为争取更多信徒,常竞相宣传教内各种异行神功,诸如请神佛上身即可刀抢不入、水火不侵,又或能分身隐形、隔空取物、飞符杀人等,其实多为自我催眠或者戏法表演,并无实效,却是吸纳农民信徒的有力手段。

及后至清朝末年,山东兴起着名的义和团,最初主要发起者即为当地白莲教徒,他们习练起坛作法、尽符请神的「神拳」,号称能够抵挡西洋火抢的射击,掀起一场大乱,结果证实所谓「神拳」完全不堪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