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了段路,在离东门不远的一家面馆里坐了。
老店了,招牌熟悉,似乎以前来过。芷荞拄着头看路边来往的人群,那些熙熙攘攘的热闹,好像都与她无关。
女孩侧身而坐,微微躬身模样,像一只俯卧在那边、兀自出神的猫咪,神态慵懒。
乌黑的长发散落下来,有几绺滑下,露出雪白圆润的肩头。
黑与白,如此分明。
路边不少路过的人,过去了还会回头,看向她。
有男生倒吸冷气的声音。
白谦慎抬头,就见一个微胖的男生怔在那儿,望着她发呆,然后,被身边黑着脸的女朋友拧着耳朵拉走了。
他笑一下,抽出一双筷子:“干挑还是湿面?”
芷荞怔一下,这才明白过来,他在跟自己说话。
“……干挑吧。”
“好。”白谦慎跟过来询问的老板娘说,“两碗牛肉面,干挑,谢谢。”
他生得好看,又有礼貌,老板娘都多看了他一眼。面很快上来了,他那碗,分明上面盖着的牛肉要多些。
芷荞抗议,跟那老板娘说:“他的牛肉怎么比我这碗多啊?”
“有吗?”老板娘低头看一眼,有点心虚的模样。
当然,嘴里是绝对不可能承认的,“没有啊,你再看看。”
芷荞不依不饶,声音清脆响亮:“我看很多遍了,他这份的牛肉,比我这碗要多好多。”
老板娘有点烦了:“哎,你这小姑娘怎么这样?胡搅蛮缠呢?”
芷荞说:“是你偏心眼,说,是不是见色起意?”
老板娘恼羞成怒了,把碗一端:“不吃拉倒。”
芷荞连忙给夺过来:“我钱都付了。”说完就低头喝了口汤,砸吧了一下嘴巴。
这下,碗可收不回去了。
老板娘气急,踱着步子走了。
芷荞捧着面碗坐下,不忘朝店里面喊:“老板娘,记得给我加杓牛肉啊——”
回头,白谦慎正望着她微笑。
她脸上一红,不觉把目光转开了。可是,依稀有道灼热的视线,一直落在她的身上,让她浑身不自在。
刚才还神气活现的人,如今倒是安分下来。
在他的注视下,安安静静地吃着面,一句话不说了。
白谦慎也安静吃着,没有说话。
直到这碗面吃完,他放下了筷子,状似无意问了句:“刚回来那会儿,感觉你都不怎么跟我说话了。”
芷荞不知道该怎么说,怎么就翻起旧帐了:“……可能是太久没见了吧。”
“曾经熟悉的人,几年不见,就生疏了?”
芷荞被他难住。
白谦慎施施然笑了一下:“荞荞,你太没良心了,记得你小时候很黏我的。”现在,她倒是跟徐南、白靳他们打成一片了。
刚回来那几天,他感觉自己就跟个局外人似的。
偏偏以他的性格,不是说出来那种人。
她脸色赧红。
不知怎么,想起这些年来发生的事,又想起初遇他时,那个寡言的少年,一瞬间思绪飘得很远。
沉默了好久,后来终於鼓起勇气,看他一眼。
面前这个人,白面孔,黑眼睛,说话斯文、从容。
没有半点儿不自在。
一切的一切,好像真是她的错觉似的。
在她没有注意的时候,白谦慎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记忆确实很久远了,他记得他第一次见她,还是在自己十几岁的时候。
那时候,她好像只有八九岁吧。以至於后来,她父母双亡,他跟霍南齐去苏州接她的时候,她像是不认识他似的。
……
年少时的白谦慎,还不是眼前这副沉稳的模样。
那会儿,他父母正闹离婚,他那个从事科研的科学家母亲一怒之下,搬来了苏州小住。
一个是正值盛年的军方高层,一个是出身名门、孤傲清高的天之骄女,谁也不让谁。
因为被年幼无知的同大院臭小子奚落,白谦慎和对方大打出手,打断了对方六根肋骨。在父亲问责前,他偷了六百块,买了张火车票就去了苏州。
找他的妈妈。
不过,沈清辞正在气头上,拒不见他。
加上这段婚姻早就岌岌可危,恨屋及屋,她对这个儿子也是两看生厌,门都没开。
大年三十,少年的白谦慎就站在她的楼底下,看着她和新的男朋友,给对方带来的儿子庆生。
傍晚下了一场大雪,院子里,银白一片,雪一直没到了他的脚踝。
他就那么仰头看着,看着他们其乐融融。
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大年夜,都各家各户亮起了灯火。街道两边,张灯结彩,隐隐仿佛有欢声笑语传来。他一个人走着,不知道走了多久,感觉肚子饿得不行。
那一刻,好像整个世界都遗弃了他。
小时候,白谦慎是顽劣的,桀骜的,眼睛长在头顶上的。那会儿,他妈对他也是真心疼爱。
每次他闯了祸,他爸要拿马鞭抽他的时候,她妈就拦着,或者他被打了,一个人关在房间里生闷气,耻於见人时,她妈就笑嘻嘻地端着点心盘子进来,问他是不是饿了。
他死要面子,把个屁股蛋子对着她。
肚子却不争气地咕咕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