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芷荞就回了学院。
因为白谦慎的关系,这段时间,程以安对她的态度很好,总是带着她做项目,对她也多加关照。
这个项目是和多方合作的,这日有校外人员过来看实验。芷荞格外卖力,全程盯着实验器材。
也不知道怎么,平时心灵手巧的她,这会儿却变得笨拙起来,差点按错了开关。
红光乍现的时候,前面一个师姐。连忙帮她切断了电源。
“怎么回事你?”
芷荞有些发蒙的样子,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周子云家境好,为人开朗,在这个项目里也是老资历,一帮师兄师妹们都给她几分薄面。
她一直都不喜欢容芷荞,这会儿逮到机会,更加得理不饶人了:“问你话呢?真不知道你怎么混进这个项目的,刚刚差点烧到我。”
自己理亏,芷荞道歉:“对不起。”
“对不起有用吗?下次你直接开镁光得了!或者打翻两个硫酸瓶什么的。”
她说得倒不错,就是态度太傲慢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这是借题发挥。容芷荞本来与她也没有什么利益关系,但是,自从她入了程以安的眼,有意提携,属於周子云那份例就不免减少了。
她心里不舒服,也在情理中。
参加这个项目的都是一些资深的师兄师姐,乃至别的老师,以容芷荞的资历进来,本来就不受待见。
加上往里没交集,更没人帮她说话,一个个都杵着看好戏。
芷荞只觉得脸上火烧火燎的,像是冰天雪地里,被人剥光了扔到大庭广众下。不过,更多的是对自己不争气的懊恼。
这时,程以安过来,看了她一眼,又瞥向周子云,声音提起来:“闹什么闹?闹什么闹?是不是不想干了?”
程以安是出了名的火爆脾气,平日瞧着还好,挺圆滑的,对有身份地位的人惯来笑脸相迎,可对这帮子学生,可没那么好脾气了。
谁不知道容芷荞现在是她罩着的?
周子云觉得脸上无光,硬着头皮迎上她的目光:“程老师,不知道的,还以为容芷荞是你家亲戚呢,你这么维护她?”
程以安的脸色冷下来:“不想参加这个项目的,现在就给我出去。少在这儿没事找事!”
周子云就好像被直接扇了一耳光,愣了片刻,忽然转头跑了出去。
“上课——”程以安冷冷道。
一帮人噤若寒蝉。
一节课,就这么浑浑噩噩地结束。芷荞收拾了东西,没等程以安招呼她就飞快跑了出去。
拐角的地方,她听见有两个女生在窃窃私语。
“周子云也没有什么错吧?这事儿分明是容芷荞不对。”
“本身没什么问题,就是太盛气凌人借题发挥了。”
“那也是因为程老师太偏袒容芷荞了吧?”
“对啊,程老师为什么那么偏袒她?”
“因为她喜欢容芷荞的哥哥。”这人说到重点,有点得意的样子,“那天,我也去了程院士家里,正好看到……”
容芷荞听到这里,再也听不下去了,换了个方向走。
“芷荞——”程以安从另一拐角过来,正好看见她,顺势叫住,“刚才我本来想喊住你的,怎么你走那么快?”
芷荞脚步生生停住,转过头来。
正对程以安和蔼的笑脸。
她心里却很是别扭,很是难过,想起刚刚那两个学生的话——就好像,是“卖兄求荣”似的。
事实也是如此。
一开始,程以安对她的态度很差,是那日白谦慎说她是他妹妹后,程以安才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为的,就是通过她,跟白谦慎拉近关系。
她所有对她的好,都是虚与委蛇,为了白谦慎。
可是白谦慎……容芷荞又想起那晚的那个吻,只觉得脑子里如同一团乱麻纠缠,垂着头,甚至不想去看程以安伪善的脸。
程以安以为她是不好意思,把准备好的礼盒塞到她手里:“我自己做的绿豆糕,一共两盒,一盒你自己吃,一盒给你哥哥,麻烦了。”
芷荞喉咙像是被堵住,不能说话。
老半晌,她张了张嘴,听见不像是自己的声音:“好。”
……
回到家,白谦慎也在,靠在沙发里喝一杯咖啡。
白靳没回来,顾惜晚也出去了,主屋里现在只有他一个人。听到开门声,他回头看了一眼。
午后下了场雨,芷荞回来时,把车停在了门口,下车时不慎踩到了水坑。白色的裙子,地下全污了,黑一块灰一块,分外狼狈。
他看过来时,她也正好抬起了头。
四目相对,谁都没有马上开口。
有种莫名尴尬的气氛在空气里蔓延。
芷荞紧了紧湿漉漉的手,掌心,紧紧捏着那礼盒。
白谦慎起身,去了躺洗手间,出来时,手里拿了一方干净的帕子:“先抆一抆,再去洗个热水澡。”
芷荞接过帕子,“嗯”了声,走到一半,又折返回来。
“怎么?”
她把礼盒递给他:“程老师让我给你的。”
白谦慎低头一看。
礼盒精心包装过,一看就是花了心思的。
他接了过来,却没看:“去洗澡吧。”
芷荞洗完澡,换了身居家服,边抆衣服边出来。到了客厅,却发现他还坐在沙发里看书,茶几上,是那礼盒。
没动过。
她怔了一下:“你怎么不拆开看看啊?程老师亲手做的绿豆糕,给你的。”
白谦慎闻言抬头,多看了她一眼。
芷荞仿佛被看穿心思似的,在原地没有动。
他说:“你这么想我拆这礼盒啊?”
芷荞:“……”
他跟她开了个玩笑:“还是,你想吃呢?”
芷荞扁了扁嘴,一言不发。
她的沉默,让白谦慎的神色也严肃起来,想了想,低头拆了那礼盒。
里面是两盒绿豆糕,一盒纯绿豆做的,一盒混了蔓越莓,浅黄色的糕面上带着点点红色的斑点,煞是好看。
白谦慎招呼她到身边坐下,捻了一块,递到她嘴巴。
她看了他一眼。
“张嘴啊。”
芷荞抿了抿唇,还是乖乖张开了嘴巴。
然后,他就捏着那糕点,不由分说塞进了她的嘴巴。她嘴巴小,被这么一塞,立刻鼓起了腮帮子。
白谦慎发誓自己不是故意的,但还是笑了出来。
芷荞有点委屈,总觉得他在欺负人,可是她找不到证据,此刻嘴又被堵得严严实实,只能委委屈屈地咀嚼那块绿豆糕。
绿豆糕入口即化,味道很好,吃进去后丝毫没有很撑的感觉。
她吃东西的时候很像一只小仓鼠,招人喜爱。
“好吃吗?”他柔声问她。
芷荞没作声,好不容易,把那块绿豆糕吃完了,舔着手指含糊:“还行吧。”
这话里的言不由衷,让白谦慎都笑了。他的手指点在她的鼻尖上:“年纪小小的,嘴巴不老实。”
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火气,把那盒绿豆糕端起来,往他面前重重一摔:“你这么喜欢吃,你自己慢慢吃吧。”
转身踱步上了楼。
到了房间里,那种意气就荡然无存了,鼻子还有点发酸。
她躺到床上,抱着被子吸了吸鼻子。本来没想哭的,为了这种事情哭鼻子也太丢人了,可那眼泪跟不受她控制似的流了出来,打湿了被单。
过了会儿,白谦慎在门口敲门。
门没关,就这么大敞着。他敲了两下见她不应,低头望去。
小姑娘把屁股对着他,像只虾子似的蜷缩着身子,抱着被子躺在那儿,一副别来烦我的样子。
白谦慎失笑,悄悄走过去,伸手拍拍她肩膀,喊她:“荞荞。”
她的小脸深深埋在被子里,压根不理他。
他不厌其烦地喊着:“荞荞。”
容芷荞猛地甩了下肩膀,把他抖开。
白谦慎都愣了,哧一声,在她身边坐了:“你还蹬鼻子上脸了?敢跟大哥叫板了?好啊,我今天还非得让你看着我了。”
他按着她的肩膀,把她侧对着她的身子翻转过来。
就这一翻,他怔住了。
那张皎洁如新月的小脸上,挂满了泪痕。她哭得无声无息,眼泪珠子淌下来时,只是微微咬着唇边,叫人不忍看。
却又忍不住,想把她抱入怀里。
他心里忽然就有些慌了,伸手去抆她的眼泪。
芷荞睁着一双大眼睛,瞅着他,任由他抆着,也不说话。
“难道你是水做的?怎么这眼泪,抆都抆不完呢?”他故作疑惑地叹了口气,很是无奈的模样。
芷荞终於被他逗乐了,“噗嗤”一声笑出来。
笑过后,嘴角的弧度又挂了下来,想笑也笑不出来的模样。后来,她干脆垂下眼帘,一副平安顺遂的样子。
这样乖觉,如果真是真正的她就好了。可惜不是。
白谦慎捉了她的手,放在掌心。
芷荞一怔,下意识,把手从他的掌心抽离了出来。
就这一动作,两人都愣了愣,白谦慎更是满含深意地望着她。
被他这样看着,芷荞心里又是苦涩又是无奈。她扯了一下唇角,到底,还是没有说出什么。
白谦慎拍拍膝盖,站起来:“是不是学习上有什么问题?我看你你老是心不在焉的。”
“不是。”
“?”她难得这样清晰地回答他,他有些缄默,看着她。
她没有看他。
芷荞说:“你还是去吃你的绿豆糕吧,大哥。”
后面几天,连续下雨。
这在干燥的北地,可是非常罕见的,尤其是在这有时一年四季也不见雨的地方。
芷荞在实验室里待了好几天,就差在里面睡觉了。程以安见了,心里疑窦丛生,这日把她叫到一边:“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儿?”
语气关切,目光紧盯着她。
不过,芷荞明白,她这话的“家里”,指的是白谦慎这个人,而不是“他们家”。
芷荞有点烦,语气就冷了:“没什么。”
程以安关注点不在她这儿,竟然没看出来。她说:“真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