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了程以安,芷荞往外走,迎面就碰到了程居安和白谦慎。两人同撑一把伞,一块儿从宿舍区的方向过来。
程居安说:“礼拜天,还以为你们在休息呢。最近这么忙?”
程以安说:“跟你一样,那么闲?”
程居安呵呵笑:“谁闲啊?你的学生是苦,活儿都指给他们去做了。你自个儿呢?不见得很忙吧?”
可把程以安给气得。
白谦慎这时来打圆场:“好了好了,时间不早了,都快中午了,一起吃个饭吧。”
芷荞心里不对付,垂着头,没看他。
但是,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脸上。她心里紧张,暗暗掐紧了掌心,只觉得一阵锥心的疼。
四人在距离校门口不远的一家川菜馆坐了。
对於他们这样身份的人,真是很久没在这种中端甚至一般的餐馆子里吃饭了。程以安进来时,眼神还有些嫌弃,嘴里小声抱怨。
芷荞有心事,倒是一声不吭。
甫一落座,服务员就把菜单拿上来。
程以安接过来,程居安就落了个空,啧啧了两声:“你还真是不客气啊。谦慎和芷荞都是客,你不让他们先点?”
白谦慎忙摆手:“不了,我不大喜欢点菜。”
程以安闻言,得意得横一眼:“看到没?我跟他可是发小,他心里想什么我会不知道?他白谦慎就是不爱点菜,怎么着了?”
程居安起哄:“呦呦呦,你这八字还没一撇呢,这么上赶着?”
目光暧昧地在他们之间留恋。
一时之间,欢声笑语的。
容芷荞却只觉得刺耳,低头抿了口热茶,不慎烫了下。
她哈着气,忙抽了帕子,按住嘴唇,表情痛苦。
“怎么了?”白谦慎连忙起身,到了她面前,手就这么按到了她肩上。
芷荞摇摇头:“没事儿。”
“烫到了?”白谦慎抬手就要去掰她的手。
芷荞避开了。
白谦慎的手,就这么落於一空。
气氛有点尴尬。好在他反应快,给她倒了杯自己这边的茶:“你喝这个,这个不烫。”
事情发生得快,程以安和程居安都没怎么反应过来。
程以安佯装关心地说:“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芷荞摇头:“不碍事的。”
程居安却坚持:“我送你去医院吧。”
芷荞看他一眼,自己也不清楚,自己怎么就跟他一块儿出了门,放任那两个人在餐馆里吃饭了。
明明初见是,她是这么讨厌这个人。
在这几日的相处中,她倒觉得,他也没有那么可恶。
而这会儿跟他出来,跟她对他的观感五官,她只是不想呆在那里而已。
走到外面,忽然觉得神清气爽。
程居安送她到就近的医院挂了号、排队、就诊。
等轮到她,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看她一眼,又面无表情地戴上眼镜,端详了她的嘴唇好一会儿。
“大夫,怎么样?严不严重?”程居安紧张道。
医生看他一眼,从抽屉里取出放大镜,对着她的嘴巴照了好久。等到程居安都快不耐烦了,他才放下放大镜,凉凉道:“你不说,谁看得出来她被烫伤过?”
说完签了单子,把两人轰走。
临走前,芷荞隐约听见:“现在的年轻人啊,谈恋爱都谈傻了吧?还以为多打伤。”
说得她都不好意思了,回头一看,程居安的脸色也是尴尬到不行。他要面子,自以为是补了句:“现在的医生啊,一点儿医德都没有,小伤就不是伤了?”
芷荞笑了。
这人也没那么讨厌。
……
后来程居安送她到大院门口,自己开开车走了。
芷荞目送他离开,转身要进门,却见白谦慎站在门口的路灯下,安静思索的模样。
芷荞停顿了一下步子,调整了一个适度的微笑才快步上去,惊讶道:“大哥,你不跟程老师在吃饭吗?”
白谦慎听到她的声音,才抬起头。
他望着她,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芷荞的心跳,莫名就有些快。局促中,她下意识握紧了手里的手机,感觉到触板一阵发烫。
灼得她几欲扔掉。
白谦慎望着她,走近,直到把她逼到门板上。
“回来了?”他问她。
芷荞只觉得喉咙干涩,说不出话,老半晌,才镇定些许,“嗯”了一声:“医生说没什么事,烫伤都算不上。”
“那居安还真是关心你。”
“……”
今天做饭的家政阿姨不在,白谦慎也没去配楼里叫人,自己下厨,给两人煮了一碗面。
很大的餐厅,两个人坐未免有些萧条。
“你要加醋吗?”白谦慎在厨房里问她。
芷荞声音很低,头埋得更低,已经开始吃了:“要多一点,麻烦了。”
过一会儿,白谦慎拿着醋罐子出来,倾倒瓶身就往她的面里加醋。
琥珀色的液体一直往她碗里倒,像一条不间断的小溪,他看着也一点儿也没有要停歇下来的意思。
芷荞吓坏了,连忙按住他的手:“够了够了,大哥,不要了。”
白谦慎哂笑一声,居高临下望着她:“我还以为,你是个醋坛子呢。”
芷荞:“……”
短暂的交锋,芷荞深感挫败。
白谦慎俯下身,男人的气息在她头顶渐渐靠近,逼得她喘不过气来。她手里的筷子渐渐捏紧。
他说:“为什么你老是躲着我?不能坦然一点吗?”
“……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他笑,笑得笃定:“不,你知道。”
芷荞:“……”
他的手落在她的肩上,按了会儿,在她浑身僵硬、绷着一张笑脸的时候,又伸手捏起了她的下颌。
微微用力。
让她抬起头,看向她。
芷荞所有的思绪在这一刻当机了。她说不出话,只觉得陷入了一双如墨般漆黑深沉的眼睛里。
那里面,是浩瀚的星河,也是深不见底的深渊。
还有灼热的、难以抑制的情与欲。
那种让她几欲逃离的情绪。
她下意识站起来,别开了头,蹭蹭蹭后退了好几步,直到背脊贴到了厨房的玻璃移门。
因为退得急,她背脊一阵生疼。
白谦慎目光冷凝,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芷荞的掌心都是汗,好半晌,内心才平静了一点,她不敢去看他,更不敢和他对视。只是用尽量平和的声音说:“大哥,你说笑了。”
“我没有说笑。”
“……”
他提起唇角,直言不讳:“容芷荞,我喜欢你。”
她身躯震动,几乎不敢抬起头来。
老半晌,见她一言不发,白谦慎的目光冷了下去。
冷却了。
他转身离开的时候,她也没有说一句话。
……
那天不欢而散,白谦慎回了驻地。
连着几个月,她都没有他的消息,心里有些懊悔。
这种情绪,在这个礼拜六的中午达到了顶峰。
这天,向来繁忙的一家之主白霈岑休假回来了。
餐桌上,他和霍南齐无意间聊起来:“受伤了?很严重?他不是一向很谨慎吗?”
霍南齐说:“佟风那边传来的消息,说是出公差时受的伤,人现在还是苏州呢。”
白霈岑皱起眉:“这么严重?回不来?”
霍南齐说:“在洪玉山庄疗养。”他一直都是白霈岑心腹,这些年,也没少关注白谦慎和白靳这对兄弟。
白霈岑说:“太不小心了。这样吧,你帮我去看看他,我这边走不开。”
霍南齐应声。
芷荞一颗心像是被揪住了,说不出的难受,嘴先於思维开口:“霍伯伯,我跟你一起去。”
霍南齐讶然:“你也去?”
白霈岑这时却说:“那就一起去吧。谦慎这个人,看着平和,实则最有主见,他向来疼你,你帮我多劝劝他。”
“嗯。”芷荞低头扒饭,味同嚼蜡。
一颗心,早就飞到苏州了。
心里无时无刻不在想:他那样的人,怎么会受伤呢?
他那样厉害的人啊!
这样魂不守舍的,不止霍南齐,旁人也看到了。
白靳军装笔挺地从二楼下来,摘下军帽,在手里拍了拍,重新戴上:“我也去。”
“啊?”芷荞看向他,有点诧异。
他不是在中南海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白靳有点不耐烦的样子:“他是我大哥,许你去,就不许我去?而且你脑子又不好使,霍叔忙,还得时时刻刻照应你?”
怎么说两句,又人参公鸡起她来了?
“就你聪明!行了吧?”
“我是觉得,你对自己有着深刻的认知。”
容芷荞:“……”
霍南齐看着这对互不服输的冤家,笑了。但是很快,一想到在重伤在苏州疗养的白谦慎,他的心又沉下来。
事不宜冲,三人晚上就上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