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宴办得很热闹,基本相熟的圈里人都请到了。
芷荞也收获了一大堆祝福。
两人计划着要去哪儿度蜜月的时候,白靳回来了。虽不算经年以后,也是许久未见,他变了很多,比以前更加沉默。
顾惜晚拉着他好一通家常,说个五六句,他才应个一两句。
芷荞和白谦慎在一旁插不上话,也不知道说什么,两人对视一眼,都很有默契地放下了手里的东西,到了外面。
芷荞舒一口气,看向他:“我们还是搬出去吧,我总感觉不自在。”
“为什么要搬出去?这儿是你的家,也是我的。”
“可能以后会适应吧。”等到一切淡忘。但是,这会儿她就想搬走。这个家里,除了白谦慎,最关心在意她的就是白霈岑。但是,他常年在驻地,平日她回来,难免碰上白靳和顾惜晚。
要是白谦慎还不在,真不知道是怎么一副尴尬的境地。
有些事儿,她真的不想这么直接地对峙上,让彼此都陷入两难。
然后,记忆深处那些早就忘得差不多的疮疤,又会重新撕裂,倒还不如不见。
白谦慎看着她,笑了笑,揉揉她的小脸:“走就走吧,我办公那儿的家属院,还有两个名额,正好给你——和咱们未来的孩子。”
他目光下移,落在她的腹部。
芷荞嗤笑:“拜托,八字没一撇的事儿。”
白谦慎也笑了。
就是一个美好的念想罢了。不过,这事儿也急不来。
晚上两人就收拾东西搬了出去。芷荞收拾东西的时候,白靳过来敲门。
门是开着的,所以他只是站在门口,叩了叩门板。
她顺势抬起头,就这么看到了直挺挺站在那儿的他,面无表情的,跟记忆里那个开朗的少年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她放下了手里的东西,慢慢地、直起了腰。
斟酌了一下:“阿靳,你有什么事儿吗?”
白靳望着他:“这么多年了,有件事,其实我一直都想问你。”
“你说。”
“如果没有他,你会不会选择我。”
芷荞一怔,喉咙变得有些干涩。
她避开了他直勾勾的目光,转身朝外面走:“不好意思,我还有事儿。”
白靳抓住了她的手,把她禁锢在原地。芷荞被这股力道带得往后一靠,差点栽入他的怀里。她有些恼了:“阿靳,你疯了?”
“我没疯!你是喜欢我的。”白靳望着她说,“小时候,我们玩得多么好?你在他面前,永远都是那么小心翼翼,那么端着,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你才是最快乐的,是不是?”
正从楼梯口下来的白谦慎正好听到这一句,停在了那里。
楼下,芷荞被他这样直白露骨的话骇得停住,手上那股力道,也让她不得动弹,尤其是他的目光,让她有种压抑的反感。
这一次,她甩开了他的手:“不是的。是我不对,一直都没有跟你讲明白。感情分很多种,我们关系好,亲密无间,不代表我喜欢你。”
“是这样吗?”
白靳一直看着她,看着她并不躲闪的目光,一颗心一直往下沉。
芷荞郑重点头:“不过,你也不能怪我。在那以前,你也从来没有说过喜欢我。我一直以为,我们就是好兄弟、好朋友。”
如果他不说出来,她怎么会知道?
而且,白靳性格闷,藏得住事儿,真的叫人难以察觉。
而她,为了照顾他的自尊心,总是说不出很难听的话,以至於一错再错。
“好的,我知道了,祝福你。”白靳松开了她,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像是最后的眷恋,也对她笑了笑。
这笑容,像是回到了年少时,那种青涩纯粹的感情。
芷荞心里震动,有些泛酸。
没等她说什么,白靳已经离开了。
芷荞在原地站了很久。
“你还要这样看他的背影看多久?要是看不够,要不要我把他叫回来?”白谦慎的声音从楼上传来。
芷荞怔住,回头一看。
他已经走到了楼下,单手还放在兜里,瞅着她。
语气里,有种别扭的醋意,偏偏脸上还要装作高深平淡的表情。
真是难得看到他这种模样,芷荞笑了,耸耸肩:“看啊,怎么不看?他好看啊,长得那么帅。”
“比我还帅吗?”
芷荞笑出声来,弯了腰,看他脸色不好看,才过去挽住他的手,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亲了口。
“当然最喜欢你了,玩笑话你也信?”
白谦慎这才笑了,拧一下她的鼻尖,惹来她一阵不依:“捏扁了怎么办?”
“凉拌。”
芷荞冲他做鬼脸。
下午去了趟超市,买了些日用品,一股脑儿搬上车,送去他现在的住处。
单位分配的房子,120平,他这个衔位来说也算不错了,左邻右舍都是些四十往上的老干部。
两人拎着大包小包上楼时,隔壁有个头发花白的大爷推门出来,看到白谦慎就笑了:“搬家呢?”
白谦慎笑着说,搂住容芷荞:“带媳妇儿一块搬过来。”
老大爷的目光在容芷荞身上一转,眼睛亮了,笑着说:“这媳妇儿可真漂亮,你小子有福气啊。”
白谦慎笑笑说:“您过奖了。”
又说笑了几句,两人告别了老大爷,把东西一件件搬进屋子,后面还有两个随行的勤务帮忙一起搬。
花了一下午,又把屋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就此安顿了下来。
芷荞累得虚脱,四肢张开摊在了沙发里,抱怨:“你这屋子瞧着也不大啊,怎么打扫起来这么费力?”
“怎么不大?120平呢,上面分配的,这算是大房子了。”
芷荞诧异:“你们上面还挺体恤的呀。照我说,这么大房子,以后打扫起来可怎么办是好啊?”
“能怎么办?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每天都要打扫?”她征询的目光露出来,望向他。
白谦慎确认般点点头:“是的,每天都要打扫。”
容芷荞一脸身无可恋,弄得他都笑了。
他把碗筷一样样洗干净了,分类放好,又整理了一下,事情做得有条不紊,一看就是习惯了一个人料理生活的,动作干净又利落。
芷荞过去,从后面抱了他,双手在他腰间按了按,嘻嘻笑:“八块腹肌。”
他伸手去弹她的额头。
轻轻的一下。
她吐舌头:“就摸。”
两人身高差明显,小小的她在后面这样抱着他,像是赖在他身上的小挂件,弄得他哭笑不得,心里又是甜丝丝的。
这样平淡又温馨的日子,曾经是他向往的。
每天工作到天黑,回到家里,有一个乖巧、满心期待他回来的人,多好?两个人互相慰借,相依相偎,远比一个人回来面对空荡荡的屋子和黑漆漆的墙壁——好得多了。
再刚强的人,都会有脆弱的一面。
他转过身来,抬手撩开她的发丝,低下头,在她额头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芷荞被他弄得有点痒,咯咯笑起来:“别亲了,痒死了。”
他的手下移,捧起她的脸,转而去亲吻她的唇。谁知,她挣扎得更剧烈了,使了劲儿推搡他,“别亲了别亲了,我的唇膏!刚刚抹上去的呢!”
“吃的就是你的唇膏。”他哼笑一声,把她整个人拦在怀里,像抱着一个洋娃娃,把她抬了起来。
这么轻易,就让她的脚跟离了地面。
芷荞踢了几下,脚在半空荡开。
“放我下来!”
“不放。”
“放不放?”
“不放。”
她威胁他:“成,那你不放吧,晚上请你睡沙发,别进房间。”
听了这话,他都乐了,饶有兴致地望着她,那眼神,似乎是在说,行啊,你个小家伙,有能耐了,威胁起我来了。
“到底谁才是一家之主啊?”白谦慎问她,语气还颇认真,不过,眼睛里带着的笑意出卖了他。
看得出来,他心情挺好的。
芷荞有点心虚,强撑着,跟他对视:“怎么了啊?我就是一家之主怎么了?你有意见吗?有意见让你晚上睡地板。”
“沙发就算了,好了,现在还让我睡地板去了。你好能耐啊你。”他扛了她就往房间去,惹来她一阵阵惊呼。
折腾一晚上,第二天起来,腰酸背痛,浑身都像被压路机滚过似的。
芷荞迷糊着眼睛,伸手在四周乱摸,结果摸到了滑溜溜的身体。她撑开一丝眼缝,果然看到趴在一旁睡着的白谦慎。
侧颜完美、安静,鼻梁挺直,煞是好看。
早晨的阳光照在他安静的脸上,定睛一看,还能看见细小的绒毛。
芷荞小心的、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和想象中不一样,不扎,反而还挺柔软的。
他们部队里都是这种三七分,跟在军校里那种近乎光头的板寸不一样,有了衔位就没有这硬性规定了。
这会儿,他也悠悠醒转过来:“你醒了?”
“嗯,还要去医院,我去洗漱一下。”
“好,一会儿我送你。”他也起来,两人动作齐整地穿衣服。
穿着穿着,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睛里的笑意。
心照不宣的、有默契的那种笑。
白谦慎送芷荞到仁和,已经是8点多了。李成奚在过道里一块儿见到他们,脚步就是一顿。
他俩结婚那天,他没来,说是太忙了,还要出差,去上海参加一个什么医学交流会,就没过去,只给他们包了个大红包。
白谦慎也没计较,意味深长地说:“那就谢谢你的关系了,以后我们会好好的。”
芷荞看李成奚在那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心里就是犯怵,又想起之前和杨曦冲到被他诘问的事情了。
不过,出乎她的意料,李成奚只是淡淡道:“刚结婚你不多休息几天?我给你多批几天假吧。”
这么好说话?
芷荞诧异极了,心里想他是不是吃错药了?
当然,这话不能当着他的面儿说,不然还不被他削死啊?
她笑了笑说:“不用了,我得回来工作,医院事情那么多,总不能荒废了。要是因为我一个人影响了整个小组的进度,多不好?”
李成奚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离开了。
何夏站在他身边听了全部,心里不忿,瞪了容芷荞一眼,但目光触及白谦慎似笑非笑的视线,又马上像鹌鹑鸟似的缩了回去,快步追上了前面的李成奚。
她踯躅了一下说:“李师兄,你对容芷荞也太好了吧?她都这样下你的脸了?”
李成奚不理她。
她又说:“既然喜欢她,为什么不说?我看她那副不自知又不领情的模样就来气,我跟你说……”
“够了!”他冷冷地打断了她,额头的青筋都跳了跳。
心里的隐秘这么被人直白地剖露出来,让一向高傲内敛的李成奚有点受不了。他瞟了她一眼,道,“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一天天的不做事,整天就知道唯恐天下不乱。你除了嚼舌根还会干什么?”
说完撇下她径直走了。
他这人就这直脾气,看谁不顺眼就会直说,而且,何夏这怎怎呼呼还自以为聪明的样子,是他最为讨厌的。
见他不理睬自己还吼自己,何夏颇有种一腔热血痴心错付的感觉,难受极了。
隐隐还增生出一股怨恨来。
她想起了闻音说的那件事,原本还有些犹豫,现在暗暗点头,算是下定了决心。
……
白谦慎离开后,芷荞就去了急诊室帮忙。
几个医生和护士正在里面做紧急处理,手术都很快,处理一个就用担架抬走,送到相对应的部门做进一步检查。
这时,护士长过来找到容芷荞,说:“有个病人,这边有点麻烦,你去帮忙处理一下吧。”、
“啊?”芷荞愣住,完全没有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
其余实习生也用怪异的眼神看着她。
哪怕是忙到这种地步,实习生也是没有上手资格的,只能在旁边打打下手,帮忙递递工具而已。
护士长居然让她单独去处理病人?
“你去了就知道了,这病人还真是个奇葩。”护士长不由分说,拉着她的手就往旁边的二号贵宾室走,路上还在抱怨,“她就手上划了一下,破了那么一点点,都不到5毫米,结果呢,她又哭又喊,非要找人来缝。好不容易李医生抽出空了,去给她缝了,好的,她嫌李医生是男的,不要。我们好说歹说,没效果,没办法,只能又给她换了个女医生。可是你知道不,她又嫌人太老,非要年纪在30岁以下的医生给她缝。这叫什么事儿啊?又要年纪小,又要医术精湛,她怎么不上天哪?”
然后,又说了好一通话。
光是这么听,芷荞都可以感觉出这个女病人有多么奇葩了。可是,偏偏这个女病人还挺有背景,不能得罪。
护士长没办法,只能找她来救援了。
芷荞心里也有些忐忑,毕竟没处理过这种事情。
而且,现在医患关系也很紧张。这么奇葩的病人,要是不满意她,还故意找她的茬怎么办哪?
可如今箭在弦上,也由不得她退缩了。
好不容易,跟着护士长到了2号贵宾室,在门口深呼吸,她自以为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可是,推门进去一瞧,她整个人都怔住了。
一个中年美妇好整以暇地坐在病床上,身后靠着靠垫,脸上还有些不耐烦。长得是很漂亮,也保养得不错,珠光宝气的,但是,那双吊梢眼往这边一看,就让人知道,她不是个好惹的。
芷荞咽了咽口水,忽然有些打退堂鼓。
这个伤了手非要年轻医生给她缝线的,居然是沈怡?
芷荞觉得这事儿有点巧,心道,她不会是故意来找茬的吧?开心了两天的心情,顿时就有些微妙了。
她皱了皱眉,看向对方,下意识带了几分警惕。
沈怡原本四处张望,眼中不耐烦的意思很明显,可看到她之后,眼神顿了一下,似乎亮了亮。
好像,隐隐有些兴奋的模样。
芷荞背脊僵硬,不明白她兴奋在什么地方?
难不成,还在真是来恶整她的?为了整她,还把自己手指给弄破?这金尊玉贵的贵妇,为了她这个小喽罗牺牲还真是大啊。
她按下心里的不爽,冷淡地走过去,心道要给她点颜色瞧瞧。
好让她知道,她不是好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