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伤了?”她拉了张椅子坐了,口罩下的脸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拿那双漂亮的眸子非常淡定地扫了沈怡一眼。
怎么形容那种淡定的?
大概就是云淡风轻、高高在上,隐隐带着装逼感的淡定吧。
那一刻,芷荞非常佩服自己的演技,感觉气场上,自己瞬间从一个实习生升华成了一室主任,李成奚附体了!
沈怡原本一脸开心,看到她这副模样,怔了怔。
在她的想象中,容芷荞见到她,无非是愤怒、厌恶等情绪。她怎么也没想到,她会是这种表情。
她顿时摸不着头脑了。
难道她不讨厌她了?
可是,她之前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一想到她对自己的心肝宝贝干了这种事,她就浑身不舒服,更有一种说不出的内疚。
所以,哪怕这会儿容芷荞骂她、抽回她一个耳光,她都不会意外,反而会释然一些。
可是,她居然不按套路出牌!
沈怡茫然了。
看到她的表情,芷荞心里有些满意,心道,好家伙,果然是来捣乱的,看她怎么整死她!
“手伤了是吧?”芷荞朝她的患处看了一眼。
沈怡回神,连忙点头,把破了一个小口子的手指举起来,拿到她面前,还晃了晃。
“行了行了,别晃了,就这么点儿伤口,再晃它也不会变大的。”芷荞鄙夷道。
心道,贵妇就是贵妇,矫情!
沈怡被她说得有些尴尬,难得安静地坐了下来,坐姿也端正了,就像是回到了小学,面对班主任时的模样。
“忍着点儿。”芷荞抽出了针线,下意识翻了翻盒子,惊呼道,“咦?怎么没有麻药了?哎,只能硬缝了。”
“啊?”沈怡愣怔。
这也是她第一次伤这么严重,她从小娇生惯养,连皮都没有抆破一下,这次为了接近容芷荞,才咬牙给自己划出了这么一道伤口。
心道,缝一下而已,又不痛,而且还有麻药。
可是,她刚刚听到了什么?
没麻药了?
沈怡身体僵硬,难以想象那种痛。
这时看着容芷荞,感觉就像看着屠夫似的。
容芷荞瞟了她一眼,淡淡道:“你忍着点儿,不会很痛的。”然后,抓过她的手就直接动起手来。
沈怡浑身僵住。
不疼?怎么可能不疼?
她都快哭出来了。
从小到大,没有伤得这么严重过。为了接近女儿,她也是操碎了心,自己都快被自己感动了。
好不容易等容芷荞缝完,她整个人都要虚脱了,牙关紧咬,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好了。”芷荞把针线放回包里,看了她一眼,心道是不是太过分了?怎么她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不会吧,多大的人了呀?
她也没对她怎么样吧?
要是不知道的人,看她这副表情,还不知道她把她怎么样了呢。
可是,看着她这种表情,她忽然觉得,其实她也没那么讨厌了。
她这人不记仇,不过,虽然恶感减了,对她还是没什么好脸色,起身道:“你可以走了,沈女士。下次这种小伤,自己楼下小卖部缝一下就好了,不用上医院来抢占原本就宝贵的资源。”
沈怡被她说得赧颜,可眼见她要走了,立刻想起了自己来这儿的初衷,连忙站起来。
“容小姐!”
芷荞回头,不解地看着她:“你还有什么事儿吗?”
沈怡踯躅了一下,尴尬地舔了下嘴唇,说:“上次的事情,是我没有搞清楚,对不起啊,我在这儿跟你道歉了,希望你不要跟我一般见识。”
芷荞挑了下眉。
这人,居然会道歉?
顿了下,她才道:“没事儿,我不打算计较了。”她又要走,沈怡又急了,忙道,“那怎么行?我能不能请你吃饭,好好跟你道个歉?我这心里,总是过意不去的。”
芷荞这下,是真的纳罕了。
吃错药了吧,这女人?
她越是这样反常,她心里的警惕心就越强,一口回绝:“不了。”说完,没等沈怡再说,她转身离开。
徒留在那儿黯然的沈怡。
沈怡找到白谦慎这里的试时间,比他预料的还要早。
“坐。”白谦慎亲自招待她,专门腾出了会客室给她,把人都给摒退了。
沈怡犹豫了会儿才坐下,有点坐立难安的模样。这次来这儿找他,她也是花了很多的心里斗争的。
不过,鉴於容芷荞现在对她的态度,她真的按捺不住了。
“您坐。”白谦慎微微弯腰,给她倒了杯茶,端放到她面前,自己在她对面坐了。
他待人总是这样如沐春风的,很成熟,从不意气用事,所以,哪怕之前沈怡找过他的茬,他也像没发生过什么似的,静心听着她说。
态度平和,适当表现出一点儿诧异,也像是之前从不知道她和容芷荞的关系似的。
沈怡踯躅了很久,终於一五一十说了出来:“……事情就是这样。我知道,我很糊涂,我很混蛋,我之前还……”
她感觉心有点痛,一阵阵纠痛,恨自己的糊涂,“可是,我总不能一直让她这样在外面受苦。”
“谁说她在外面受苦?她在我们家待的挺好的。”白谦慎抿了口咖啡。
这一句,就把沈怡所有的话都给堵住了。
她张了张嘴巴,说不出话,只觉得喉咙无比干涩。
是的,对比她之前的荒唐行为,容芷荞确实在白家待得不错。
可是,她现在已经知道错了,她想要弥补……
然而,白谦慎表情平淡,似乎没有要帮她的意思,沈怡一颗心又悬了起来。原本以为,她放下面子说出一切,他看在容芷荞的面子上回帮她,谁知,他居然像是无所谓似的。
她的阵脚顿时乱了。
“我是真的对不起,你就不能帮帮我吗?”
白谦慎笑了一下:“对不起,你就只会嘴上说说吗?这些年,你们在闻音身上花费的,这都是荞荞应该有的。”
沈怡顿时明白了。
他这是为容芷荞鸣不平。
倒不是在意那些东西,就是心疼她,感觉她遭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原本所拥有的一切都被别人给抢走了。
沈怡说:“我肯定会补偿她的。”
就算他不提,她心里那道坎也过不去。
……
“荞荞,晚上出去吃饭吧。”白谦慎忽然道。
芷荞一怔,转过身来,手里还拿着裙子比划,有些诧异地看着他:“怎么忽然想要出去吃了?”
白谦慎的表情看不出丝毫异样:“没什么,就是不想忙活了。”
“好吧。”
去的是楼下不远的一家中餐厅,不算多么高档,但是很干净。沈怡早在包厢里等着了,看见他们,立刻笑着站起来:“你们来了?快坐。”
芷荞怔在那里,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看她,又看看白谦慎。
那眼神好似在说,你在搞什么名堂?
不过,白谦慎怎么都不可能害她的。芷荞想了想,还是挨着他坐下,只是皱着眉,望着对面的女人。
在白谦慎的建议下,沈怡今天穿得很朴素。
沈怡表现得也很热情,和之前对她冷嘲热讽、剑拔弩张的样子完全不同,像是一个长辈似的,问冬问西,有些过於热情了。
芷荞心里毛毛的,总觉得有些事情出乎了她的预料。
“我还有事情,先走了,你们聊吧。”
白谦慎倒也没有拉她,起身跟她一块儿告辞:“伯母,回见吧。”
沈怡失落,更是不舍,但也没有办法。
到了外面,容芷荞有些气愤地问他:“你还不说实话?”
“什么实话?”
“别装傻!你们到底有什么事儿瞒着我?”
面对她灼灼的目光,白谦慎有些沉默,真不知道该不该这个时候说。这时,他的电话响了。
他看一眼,给掐了,然后回了个“在忙”。
可过一会儿,电话又响了起来。
芷荞看一眼,是闻音,她呵了一声:“接吧。”
他苦笑:“你要是不喜欢,我把她拉黑就是了。”以他的性格,从不跟人过分亲近,但也不会做出太过激烈的事情。
能这样说,确实是例外了。
芷荞说:“我还没那么小气,接吧,没准是什么要紧事呢。”
白谦慎接了:“什么事儿?”
跟以往不一样,闻音没有跟他话家常,而是急切地道:“有件事我要告诉你。”
“说吧。”
“是关於我、容芷荞和闻家的事情。”
为了不让容芷荞担心,他放了扩音,听到这话,芷荞皱起了眉。可这时,白谦慎已经组织不了了,就听得闻音直白地说:“容芷荞才是我妈的女儿。”
芷荞被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弄得都愣住了,随即哭笑不得,拿过白谦慎手里的电话,对那头说:“你是得了失心疯吗?闻小姐。而且,以后请你不要给我老公打电话了,他不想做得太难看才没拉黑你,拜托你有点自知之明行不行?”
闻音愣住。
显然,没想到容芷荞也在。
她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这事儿已经瞒不住了,她就想着自己主动挑破这件事,总比被人揭穿要来得好。
可是,她万万没想到容芷荞会在白谦慎身边。
这就像是脱光了,到情敌面前去展览一样,脸上火辣辣的疼。
可这会儿,她也只能隐忍,说:“你在哪儿?我们见一面。”
芷荞想了想,给她报了个地址。
她想,这件事总得有个圆满的解决。
而且,她心里也渐渐升起了疑团。原本很荒谬的事情,结合沈怡这段时间来的表现,竟然让她有些不妙的苗头。
她捏了捏掌心,让自己冷静下来。
想见到闻音的心就迫切了。
她需要一个答案。
白谦慎抓了她的手:“我跟你一起去。”
“不了,我自己去吧。”芷荞拨开了他的手,转身上了自己的车。
心里有事,一路上开得惊险,有一次还差点抆上了别人的车。可能是熟悉的地方才能给自己安全感,她选了仁和医院旁边的一家咖啡厅。
闻言早就等着她了,笑了笑,给她拉开椅子。
“坐。”
芷荞却没有这个心情跟她客套:“有话直说。”
看她这样冷脸,闻音苦笑一下:“其实我们之间,没必要这样,我还是很喜欢你的。”
芷荞压根就不信她的鬼话,哪怕她的笑容毫无错漏,芷荞还是存着警惕心。
闻音似乎很伤心,道:“说起来,我们也算是姐妹了,妈她很想你,这些天一直找你,想得到你的谅解,可你就是不搭理她。要知道,生养之恩大於天,你这样,不觉得有点过不去吗?”
“如果你只是想说这些废话,我想我们不用聊了。”芷荞站起来,抓了包就要出门。
闻音追出来,抓住她的手:“你真的是沈怡的女儿。”
然后,她把金属片的事儿跟她说了。
芷荞一开始是不相信,但是,看看她,又想起这段时间沈怡和白谦慎的反常,又隐隐信了几分,心里有种怪异的感觉。
倒也不是怨恨,只是不真实。毕竟,她这些年在容家没有过过什么苦日子,顶多是容峰夫妻去世的时候,稍微难过些。
但是,她能淡然处之不代表面前这位大小姐也能。
正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一瞬间从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变成了双亲已经故去的孤家寡人,她能接受得了?
还眼巴巴过来找她?
芷荞觉得不可思议。
闻音却说:“我是真的想跟你和好如初,大家一块儿回闻家,侍奉父母……”
——原来目的在这儿——
芷荞都笑了,但也只是笑了一下,把她的手给拨开,讽刺道:“原来是这样,借口倒是冠冕堂皇,只是,说得再好听也没用,为了赖在闻家继续过锦衣玉食的日子,你居然厚着脸皮来跟我和好?可惜,我不吃这套。”
“容芷荞!”闻音的脸都涨红了,又是气愤又是羞辱。
芷荞却很平静,仍是那样淡淡地看着她,眼底是毫不掩饰的嘲笑:“你放心,我要是回到闻家,肯定第一让你滚蛋!”
说完,她没再跟她墨迹,转身就离开了。
闻音没有追上去,只是站在马路这一边,冷冷地望着她的背影。
这时,一辆货车从对面街角朝芷荞冲来,车速之快,芷荞都呆了,眼看就要躲闪不及——千钧一发之际,有人冲过来,拽住她的手腕就朝旁边一拽。
她整个人跌入了对方的怀里。
脸也大力撞上了他的胸膛。
芷荞一颗心快要跳到喉咙口,都不会说话了,怔怔地抬起头,望着赶来的白谦慎。
他平静的表情也早就不复存在,抓着她的手紧紧的,像是一松手,她就会离去。上下检查了一遍,确定她没问题后,他才恻然回头,冷冷看着闻音。
也看着从卡车里滚下来的何夏。
闻音被他一瞧,脸色慌乱之色闪过,连忙回头,先声夺人:“何夏,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你疯了吗?就算你再讨厌容芷荞,也不该这样!”
何夏都愣住了,完全没料到,这个主使者居然会倒打一耙。
她顿时不干了:“你还要脸吗?明明是你让我这么做的,我也不想的!闻音,你怎么这么厚颜无耻?”
眼看两人要吵起来,白谦慎直接打断她们:“有话跟警察和法官说吧。”
“什么?”
两人齐齐望过来,却见他已经接通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