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前朝的局势不见好转,长夏还没度过一半儿,幸懿雍在这天晚膳前派人过来邀请我到翊坤宫赴宴。
我含笑的玩味着被她派来的那个宫女脸上恭敬的表情,想着这或许是个鸿门宴。
兵来有将挡,水来有土淹,我吩咐小山今晚不必到御膳房传膳,就带着娇妍去了。
翊坤宫抬腿就到,走进轩敞的前殿,幸懿雍早布下了一桌佳肴,看到我进门,她连忙迎了过来:「臣妾参见皇后娘娘。」
我赶快扶起她:「姐姐这是干什么,咱们姐妹还要见外,这里又没有外人。」
幸懿雍含笑站了起来:「就算皇后娘娘和臣妾亲近,这尊卑之序,也不能不守。娘娘总归是娘娘。」
我也笑着接过话头:「姐姐就是太拘谨了,以你我情分,还提这些做什么?」
幸懿雍继续笑着:「其实臣妾早就想请皇后娘娘过来一叙了,一来拜谢娘娘赠书,二来也是仰慕娘娘的仪德,想要亲近亲近。」
我跟她客气着,我们两个就入了席。
幸懿雍既然请我,在她翊坤宫中的三位才人自然也就来了。
筵席开始,幸懿雍和三位才人轮流向我敬酒。等到武才人过来的时候,她先是抬头飞快的瞥了我一眼,然后赶快低头擎过酒杯:「皇后娘娘请。」
「哦?武才人这几天还好吗?做新衣服了吗?」我淡笑着问她。
「不敢,不敢,臣妾不敢。」以为我又要整她,武才人慌着摇头。
「不敢什么,不敢做新衣服吗?」我笑。
「嗯?」武才人愣了。
耍她也耍够了,我笑着去接她手里的酒杯。
「娘娘,不能喝。」站在我身后的娇妍突然劈手把酒杯夺了过去,举到眼前看了看:「有毒。」
「嗯?娇妍懂得辨毒?」我有些意外,问。
「回娘娘,小时候跟我爹学过些行走江湖的诀窍,」说着把酒杯给我看:「这酒上泛着磷光,一看就知道是下过毒的。」
角度稍加变化,果然就能看到清澈的酒水上反射出淡蓝的磷光,我点点头:「原来这么简单。」
那边武才人早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娘娘,毒不是我下的,毒不是我下的,我不敢,娘娘……」因为惊惧,声音里都带着哭腔。
「大胆,那日皇后娘娘只不过是稍稍惩戒了你一下,你竟然投毒想要加害娘娘,真正心如蛇蠍。」一向雍容大度的幸懿雍突然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一脸的怒容,看向我说:「娘娘,那天你在御花园惩戒了武才人之后,回来她就向我哭诉,说什么娘娘心胸狭隘,睚眦必报,我当时狠狠地责罚了她,因为不想让娘娘为这等小事费神,就没有告诉娘娘,谁知道她今日竟然敢加害娘娘,真是不知好歹。」
幸懿雍说的义愤填膺,我却听明白了她真正的意思,她知道武才人得罪了我,大概也猜到我已经明白背后都是她在捣鬼,为了表示她还愿意和我和平相处下去,她就把这个武才人推出来做替罪羊,一来给我消气,二来也算弃车保帅,让我不要穷追猛打,得饶人处且饶人。
我暗暗叹了口气:「那么姐姐说,该如何处置这个武才人?」
「当然是如实禀明太后娘娘,赐她三尺白绫,以下犯上,自古就是死罪。」幸懿雍说的斩钉截铁。
一直吓得愣愣的瘫坐在一边的武才人听到「死罪」两个字,突然大叫起来:「德妃娘娘,你好狠的心,那日……那日你是怎么对我说的……」说着呜呜哭了起来,再也说不出话。
我敲着桌面,看着武才人在地上哭得抽搐着,丰满圆润的肩头瑟瑟抖动,抬头说:「姐姐,武才人虽然可恶,但是我毕竟也没什么事儿,要不姐姐就卖给我个面子,下毒这个事情,就不要捅出去。这个武才人,改日我就和母后说我不喜欢她,把她贬入冷宫算了,姐姐看怎么样?」
「娘娘宅心仁厚,越发衬得这些奸佞小人卑鄙可耻。」幸懿雍知道我是同意了和她继续和平共处下去,松了口气,她大约也不想杀人,脸上的表情松弛了许多。
经过这番折腾,看着满桌的美酒佳肴,我也没了胃口,正想离座回宫。有个小太监却突然从外面闯了进来,一路狂奔进殿内大喊着:「不好了,不好了,万岁爷不好了……」
我正心烦,喝斥他:「什么不好不好的,不好这句话也是随便说的?」
那小太监慌得连礼也不知道行,就站在殿口气喘吁吁的继续大喊:「真的……真的不好了,养心殿……养心殿有人看到万岁爷吐血昏倒了……不得了了……」
「什么?」我一下子站起来,转头看到幸懿雍也是一脸惊慌,我和她互相看了一眼,同时抢出了房门,且不说他是我们两个的丈夫,如果萧焕出了什么事儿,谁也不知道明天这个帝国就会怎么样。
这个消息看来是飞速的传开了,这段时间又是灾变又是打仗,本来就闹得人心惶惶,现在出了这事儿,更是到处都有惊慌的跑来跑去的太监宫女,有叫着太医院反倒往玄武门那边跑的,有嚷着完了完了要回家的。
走到甬道上,更是看到一群群的人惊叫着跑来跑去。站在甬道正中,我大喝了一声:「都跑什么?天还没塌!」
看到是我,他们渐渐平静下来,互相窃窃私语:「皇后娘娘。」「皇后娘娘。」
「全都给我各归其位,再有乱跑的,抓住杖责二十大板。」我厉声说。
「听皇后娘娘吩咐,全都回去。」甬道尽头宏青带着一队御前侍卫跑进来,人没过来,先大喝着。
看到带刀的御前侍卫,那些人赶快抱着脑袋往回跑。
我等宏青过来,问他:「怎么回事?」
宏青摇摇头:「我也是刚听说万岁爷出事了,才从家里赶过来。」他扫了一眼跟在我身后的幸懿雍:「德妃娘娘也在,两位娘娘不用怕,跟我来吧。」
到了养心殿,更是一团糟,院子里挤满了太医院那些哆哆嗦嗦的老太医,有好多都衣冠不整,看起来是刚被人从家里拽来的。宏青一路分开人流带我挤了进去,进到殿里,就看到石岩虎着脸持刀堵在东暖阁门口,东暖阁的门关着,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我挤近看到石岩侍卫服的领口袖口都沾着些深黑的血迹,心跳了一下,难道萧焕真的出事了?
正想着,东暖阁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太医院医正郦铭觞提着药箱弹弹肩头的浮灰走了出来。连郦铭觞都到了,看来这次的确是有点不妙。
郦铭觞大约是本朝最闲散的官员了,虽然领着正四品的太医院医正,但是却从来没见他在太医院当过值,天天神出鬼没,有一半时间倒是在游荡江湖,现在连他都回来了,萧焕的情况真的有些不好。
「郦先生。」我迎了上去,截住他的去路。
郦铭觞以前认识我,现在依旧笑着用以往的称呼和我说:「小姑娘,你也来了?」
我清咳一声,抬头看了看没人注意我们,连忙把他拉到殿角的僻静处:「郦先生,萧……那个,万岁到底怎么样了?」
「哦?这话我今天已经给人问过无数遍了,你要我怎么回答?」郦铭觞闲闲的笑着,拈着他颌下那三缕美髯。
「郦先生!」我真给他气得没话说。
「好,好,我跟你说,」这样说着,郦铭觞照样不慌不忙的摇头晃脑:「小姑娘,你这么着急向我打探情况,是怕你这皇后还没做几天就做成太后了?」
「爱说不说。」对他这种人,果然就不能好言好语,我作势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