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当晚库莫尔把萧焕留在议事帐里很长时间,最后好像还带他出去策马奔驰,弄到很晚。
我则严词拒绝了敏佳要和我同帐而睡的请求,回到库莫尔的大帐里睡觉。
噩梦连连的睡到早上,还没从被窝里爬出来,就看到敏佳满脸委屈的蹲在我床头。
「你干什么?」我警觉地拉紧被缛坐起来。
「苍苍,小白要死了。」敏佳抽了抽红红的鼻头。
我心跳漏了一下,这才明白过来小白就是萧焕:「什么?」
「昨天晚上哥哥把小白送回来之后,小白就一直不停的吐血,我把赫都老倌找来,赫都老倌说是受寒了,他也没有办法,让我找地方埋他好了。苍苍,怎么办啊,我没想到小白这么不经折腾,他要死了,该怎么办啊?」敏佳的语气里担心的成分一点也不比她养的一只小白兔要死了多,折腾?她以为这是玩儿宠物?
我推开被缛跳下床,抓住她的肩膀:「现在怎么样了?」
「还在床上躺着,没有断气,不过赫都老倌说是早晚的事。」敏佳回答。
「你昨天晚上怎么不来告诉我?」
我的吼声太大了,敏佳有些受惊:「我想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情……」
我推开她,随手抓起一件披风罩在身上,跳起来向敏佳的帐篷跑去。
敏佳在我身后叫:「苍苍,你没穿鞋子……」
敏佳的帐篷里一片凌乱,冲进鼻间的是甜腥的味道,我两步跑到床边。
萧焕躺在床上,还在断断续续的咳嗽着,脸色比那次在紫禁城里还要苍白吓人,胸前的衣襟和狐裘上都是血迹,床边凌乱的扔了好多沾血的布块。
我觉得眼前有些发晕,一个人体内能有多少血,从昨天晚上一直吐到现在,我忽然想把库莫尔和敏佳这对兄妹砍了。
我吸了口气蹲下来握住萧焕的手,俯在他耳边说了句:「我来了,还能说话吗?」
被我握着的那只冰凉的手动了动,他也握住了我的手。
他慢慢张开眼睛,第一句话却是对站在床边的敏佳说的:「请……公主回避一下……我有事情想对同乡说。」
敏佳大概想萧焕要交待一下遗言,就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等敏佳出去,萧焕转头向我笑了笑:「把我……扶起来。」
我连忙扶他坐起来,他刚坐好就又咳出了几口鲜血,床边早没有了可以用的手帕,我举起袖子给他抆拭嘴边的血迹,忍不住埋怨:「好好躺着不就好了,坐起来干嘛?」
「这样说话,气息反倒顺畅些。」他吸了口气笑笑,抬起头看着我:「库莫尔早就知道我是谁。」
「什么?」我睁大眼睛:「那他还说喜欢你?」
「你……」他似乎是觉得有些无奈,笑着咳嗽了两声:「你真以为他好男色?」
「昨晚看起来明明很像。」我嘀咕了一声,问:「这么说昨晚他是假装那么做的?」
萧焕点头:「他一开始就想要置我於死地,知道我不能受寒,就带我四处走动,昨晚他逼我喝下去的全是冷酒,他把我带到议事帐,让我听到他们的机密,就是要让我明白,他不会让我活着从这里走出去。」他说着,咳嗽了两声,那双深瞳突然凛冽起来:「竟敢把我当娈童戏弄!」
我从来没在他眼里看到过这么重的杀气,忍不住打了冷战:「既然库莫尔一定要你死,我们该怎么办?」
他顿了顿,把另一只手也放在我的手背上:「我想请你帮我做些事情。」
「我?」我有些意外:「我能做什么?」
「你去找机会偷一匹马,潜出大营,到山海关去,郦铭觞在关内,如今只有他能救我。」他说了一会儿话,声音就渐渐微弱下去,额头也出了层汗珠。
我连忙点头,又问:「我一个人能逃出去?」
「库莫尔只怕已经将我当做了死人,他正在加紧布置兵力攻城,应该没有闲暇提防你。至于归无常,昨晚在议事帐内,我趁机对他施了毒,他在三天之内,不会比我现在好到哪儿去。」他说着,向我笑了笑:「小心一点,你可以的。」
我点了点头,萧焕犹豫了一下,轻声补了句:「我的性命在你手上。」
听到这话,我心里一动,连忙抬头看他。他的性命在我手上?既然能独自一人逃回山海关,那么如果我隐瞒他在这边的情况,不带郦铭觞过来的话,他估计就熬不了多少时候了。他一死,我父亲大权在握,只要我们想,大武的天下只怕马上就能改姓凌。
我目不转瞬的盯着萧焕,他大概读出了我的想法,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看着我,静等我的回答。
我心里的念头顿时转了几转,如果萧焕死了的话,我没能生育萧焕的孩子,萧氏朱雀这一支就再无后人,萧氏旁支的人口又极繁杂,匆忙之间,必定选不出一个人来继承皇位。前线形势又正危急,将士们骤然听到皇帝驾崩的消息,会不会马上溃不成军?再说京城,萧焕这次出来,能毫无安排?还有太后,她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更何况京城还有御前侍卫随行营这样的势力在。我们贸然行事,会不会弄巧成拙,两败俱伤,反倒让别人占走了好处?
想到这里,我竟然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把另一只手也盖到他手上:「你还能撑多久?」
他好像也松了口气,咳嗽了几声,缓过气来脸上就泛起了微笑:「希望你能尽快。」顿了顿又说:「你回去之后,告诉石岩,让蛊行营的人马出城埋伏在角山上,随时等我号令。」
「你把御前侍卫蛊行营也带来了?」我再次庆幸没能冲动行事,蛊行营虽然不过两百人,但绝对能以一当百,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
他点了点头,开口想说话,但一吸入凉气就是一阵咳嗽,脸上泛起了病态的红晕。
我连忙拍着他的背,扶他斜靠在床头:「你就省点力气在这里等着郦先生来救你吧,我这就赶紧走了。」
我起身正要走,他却突然拉住我的手笑了笑:「库莫尔砍我那刀时,你肯替我挡着,我很高兴。」
我挑了挑眉毛:「说什么呢,我还没能生下皇储呢,你还欠我一剑呢,我怎么能让你就那样死了?」话出口我才发现语气太轻,反倒有些像打情骂俏,就忍不住笑了。
萧焕也轻轻笑了起来,看着他的笑脸,江南的那个年轻人的影子又不合时宜的跑到我眼前晃来了。
虽然早就说过不能再爱了,虽然早就说过把那些都忘了吧,但是偶尔放纵一次,也不错吧。
我俯身在他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薄唇上轻吻了一下,然后抱着他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要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