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2 / 2)

天之苍苍 谢楼南 5054 字 2个月前

我们两个刚从假山堆里走出来,迎面就过来了一个凤来阁弟子,向我们抱拳打了个招呼之后笑着:「这两位有些面生啊,不是在总堂之中供职的?」

凤来阁弟子多达数千,我没想到他们互相之间竟然这么熟悉,一眼就看出不是在总堂中的,有些发楞,无杀已经熟练的抱拳说:「不错,我们是从别的堂里过来的。」

那弟子笑笑,就走了过去。

我送了口气,这才想起:这几天各大派掌门因为钟家的血案都要过来,凤来阁的准备工作不小,一定要从各地的分堂抽调人手过来,只要说是新从别的分堂里过来的,很快就能应付过去。无杀的脑子真是转的比我快多了。

这么说,凤来阁里这几天人口多杂,也更容易我们偷混出去了?

回头看到无杀,她也是一脸庆幸,大概也是这么想的。

我们互相看了一眼,就一起大摇大摆的走到路上,沿途碰到了不少来来往往的凤来阁弟子,也没见有人起疑。

这里的地形很有些复杂,院落相连,这里多出来一块花园,那里多出来一个小池塘,我们凭着感觉走了半天,也没见到大门,反倒又走入了一个荷塘围绕的小院落。

小桥那侧的房间里似乎有几个人正在说话,从打开的窗子里可以看到他们的侧影,无杀突然停下脚步,我也看到了,正对着窗子而坐的那个人是前几天我见到过的慕颜。

无杀无声无息的绕过荷塘,从房子的另一侧向那个窗口走过去,我知道劝她也劝不住,只好也跟过去。

走到距离那个窗口不远的墙根处,屋内的对话就很清晰的传了过来。

其中一个人正说着,声音有些洪亮:「……说起那晚钟家的血案,慕堂主怎么看?」

慕颜没有回答,另一个清亮的声音把话接了过去,话声冷冷的:「那还能怎么看?慕堂主不是说过八百遍了么?不是他干的,厉堂主总是围着这个说来说去干什么?」

听到这里,无杀的身子猛地颤了颤,我知道里面这个「厉堂主」就是真正带人去到她家杀人的厉惜言,就悄悄的伸出手,握住她有些颤抖的手。

声音洪亮的厉惜言哈哈笑了起来:「聂堂主这么有气干什么,我不过是觉得那晚的事情有蹊跷,多问了几句而已。」边说,边转了话锋,语气依旧是轻淡而不在意的:「我知道聂堂主和慕堂主素来交好,看到慕堂主被人冤枉,心里有气,难道我就不为慕堂主担忧生气了么?如今阁里的各堂堂主,除了我是阁主未入阁之前的老人,大家都是跟着咱们阁主入阁的,聂堂主如此言行,不怕我误会大家伙儿看不惯我厉某?」

慕颜连忙出来打圆场,声音听上去依旧有些中气不足,应该是前几天受的伤还没有好:「厉堂主不要这么说,聂堂主也是为我担忧心烦,才会无心说了那些话的,大家对我的关心都是一样的,我怎么会有不知道的道理?」

那个聂堂主没说话,厉惜言跟着哈哈笑了起来:「只要慕堂主明白厉某的这份心意,别的我也就不在乎了。」

慕颜跟着笑了两声,屋里静了一下,厉惜言接着开口:「说起来钟家和咱们阁里的绸缎生意有些冲突,钟家突然惨遭灭门,又有钟大小姐指认慕堂主是杀人凶手,要叫外界不怀疑是咱们阁里做的,也是难事。」

那个聂堂主冷冷的笑了一声:「怀疑又能怎么样?我们以前做过这等禽兽行为吗?巨鲸帮那次,如果不是辛奉义先挑起争斗,阁主会开杀戒?」

厉惜言沉吟着接口:「是啊。」

听了这么一会儿,我是听出来了,钟家的灭门血案似乎真的不是凤来阁主在背后指使厉惜言去做的,阁里的别的人也和这个血案没有什么关联,不过这个厉惜言也真够恶心,自己明明就是杀人凶手,还在这里假惺惺的一会儿关心同僚,一会儿担心情况。

正想着,那边厉惜言已经又开口:「不过如果真的让钟大小姐在各大派掌门面前指认是我们凤来阁做的,到时候凤来阁成了武林公敌,四面楚歌,我们也就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所以阁主才会下令阁中弟子秘密寻找钟大小姐格杀吧?」

我吃了一惊,凤来阁主下令要杀了无杀?

那个聂堂主淡淡的接住话:「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谁让钟大小姐一口咬定杀人的就是慕堂主?如果让她在各大派面前把罪行落实,那就真的麻烦了,还是杀了干净。」

厉惜言笑着说:「聂堂主说的有道理,有道理。」他说完,突然断喝一声:「门外那两个,你们也听够了吧?哪个堂口的?这么没规矩?」

他们已经发现我们了?我连忙拉着无杀后退了一步,转身就要跑,面前的那扇房门却突然打开了,厉惜言走了出来,一眼看到无杀,双目蓦然就充满了杀气。

跑已经来不及了,我毫不犹豫的大喊出来:「慕颜!无杀在这里!」

厉惜言手中的钢刀迸出的一瞬,一道月白的身影闪了过来,慕颜手中的短刀架在厉惜言的钢刀上,如镜的刀面中,他把眼睛微微眯上:「无杀?你怎么在这里?」

无杀紧紧地攥着我的手,没有回答。

厉惜言笑道:「怎么,阁主的密令上说见到钟无杀格杀勿论,慕堂主是想违命吗?」

慕颜不说话,只是死死的盯着厉惜言的眼睛,那个聂堂主也出来了,负手站在门边看着,并不说话。

清白的刀光凄厉的闪过,慕颜一刀逼退厉惜言,头也不回:「左边,快跑!」

无杀还在发愣,我一把拽住她的胳膊,拚命的向左边的小桥跑去。

迎面碰到的凤来阁弟子不明所以,眼睁睁的看着我和无杀从他们面前闪过。

景物飞速的后退,跑了一会儿我就开始心慌,到底哪里才是出口?出去了之后又该怎么办?

我和无杀跑的太疯,路边渐渐多了些出声询问的弟子,接着有人持剑赶了过来。一闪神的功夫,我看到路边景致有些熟悉,我们竟然又跑回了凤来阁主所住的那个院落中。

迎面出来一个一身白衣的女子,竟然就是那天我在凤来阁主的马车上看到过的那个女子,她眼神一凛,厉声下令:「给我把她们两个截下来!」

匆忙从四周赶来的弟子得令,纷纷抽出兵刃冲了上来,我慌慌张张的摸出杨柳风,却怎么也抵挡不住纷涌而至的刀剑。

眼前的长剑给一道从天而降的刀光劈开,慕颜扣着刀闪身挡在我和无杀前面。

那女子眯了眼睛,话声冷冷的:「慕堂主,你想违逆阁主的命令?」

慕颜轻笑了一声,手中的短刀抬起,一贯懒懒的声音冷了起来,向围在我们身前的凤来阁弟子:「都让开,不然不要怪我的刀不讲情分!」

那些弟子犹豫的站着不动,慕颜回手去拉无杀的手:「跟着我出去。」

无杀愣了一下,猛地把手从他掌中抽出,我连忙拉住她的手,向慕颜点了点头:「快走吧。」

慕颜点头,横刀在前开路,我和无杀紧紧跟上,那些弟子没有得到命令,也并不十分阻拦,要出这个院子了,我回头看了一下,透过水榭的珠帘正好远远的看到那个白衣女子低头站在一个青衣人身旁,似乎在汇报着什么,隔得远了,两个人的身影都很模糊,这就是一直还没露面的凤来阁主了?

我没多看,转身拉着无杀向前跑去。

慕颜比我们清除道路,没走多远,就看到了一堵红红的围墙,慕颜一手一个,揽住我们的腰就跃了过去,这次无杀也没再反对,任由慕颜带着跃出。

越过了墙头落到地上,我和无杀都稳稳站好,慕颜脚下却踉跄了一下,我忙说:「你前几天伤成那样,别逞强了。」

眼睛的侧光里看到无杀的身子颤了颤,咬住嘴唇侧过脸去。

慕颜还没开口,我们身后却突然迸出一缕极细的银线,一个清亮的声音响了起来:「慕堂主,非要为一个女子弄得众叛亲离么?」

刀光闪过,「叮」的一声,那根银线疾速的缩回,慕颜退了一步,侧头看着手中短刀上的滑痕,声音有些冷:「聂堂主。」

来的这人正是刚才在房间里和慕颜说话的那个聂堂主,他一身白衣,缓缓的自身后站着的那一排手持弩箭的凤来阁弟子后走出,手指轻转,收回了刚刚发出的那根银线,另一只手拢在袖子里,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微迷的眼睛里竟然泛着浅浅的冰蓝:「慕堂主,撇下这个女子跟我回去吧,一个视你如敝履的女子,不值得你如此。」

慕颜不说话,刀光一闪,手里的短刀却迸了出去,直取那个聂堂主颈间。

那个聂堂主的袖子里蓦的射出条条银光,宛若一朵重瓣的银菊粲然绽放,双臂张开,他手指间的银线纷叠射向慕颜。

清冷如水的刀光铺洒开来,银菊雾一般遽然消散,疏忽间慕颜的快刀已经攻到聂寒容身前,聂寒容轻身避让,手指微动,银线根根交错,嘶嘶作响,纷乱如光丝般的银线已经又迅捷的卷向慕颜。

这是华弦门的绝技,凤来阁中,井木堂堂主聂寒容是现今华弦门的掌门和第一高手,他们这一门的门人所用的武器都是极细极韧的钢丝,因之极细,也就极利,轻易就能切割肌肉,聂寒容是华弦门不世出的英才,未入凤来阁前就是江湖中排名前十的高手,也不知道有多少英雄豪杰不明不白的就丧生在了他这一手银华弦下。

慕颜短刀疾回,刀刃嘶声切割在银丝上,银线只被阻隔了一瞬,「哧」的一声,削金断玉的快刀竟然寸寸断裂开来,趁着这一瞬,慕颜翻身而起,堪堪躲过了交叠而来的银线。

几片黑色的布料和着血滴从空中飘落,慕颜看也不看手臂上被划出的新伤,向这边伸出手说:「拿剑来。」

无杀愣愣的站在一旁,醒悟过来,正要把手中从凤来阁弟子手中夺过的长剑抛过去,我拦住她,把手里的杨柳风抛向慕颜:「我的剑好,用我的。」

慕颜接住杨柳风,聂寒容手下不停,银丝步步紧逼,早已根根弹了过来,刚刚慕颜一进一退,恰巧就把聂寒容从箭阵一侧扯到了箭阵前,现在那些弓箭手如果要想拉弓射我们,就要先射穿聂寒容和慕颜了。

杨柳风是软剑,以柔克柔,一时间也阻住了银丝的攻势,满天银光流转,剑影丝阵之间竟然看不清慕颜和聂寒容的身形。

那边打得正急,我手心里捏了一手汗,连忙打量周围的地形,这是个空荡荡街道,两边都是垒起的高墙,一边是凤来阁的院子,另一边大约是另一间宅第,行人极少,隐约的可以看到不远处大街上熙攘的人群。

我脑子转得飞快,连忙拉起无杀的手,向那条大街跑去,到那里的话,行人如织,就算凤来阁有再大胆子,也绝对不敢在闹市中放箭滥杀无辜,既然不敢放箭,那么我们就有的是机会混入人群中遁走。

我们没跑出几步,边跑边向后看的无杀突然「啊」了一声,停住脚步。

我不回头不要紧,一回头肉都快疼掉了,我借给慕颜用的杨柳风竟然已经断成了两截,长剑断了之后慕颜立刻就有点左支右拙,握着半截断剑勉力抵挡五孔不入的银丝。

我还没说什么,慕颜拚力对敌,危急中居然还抽出空埋怨:「什么你的剑好,还不是一样断成了两半儿?」

我鼻子都快气歪了:「放屁!好心好意把剑借给你,你功夫不精让人家把剑削断了还敢怨我?」

慕颜这会儿更加狼狈,身上多了几道伤口,衣衫破损,肌肤又裸露出来了不少不说,连俊秀的脸颊上也给划上了一道伤口,血流披面,添了几分狰狞,他分不出神来跟我说话,且战且退,越退离那排闪着寒光的箭弩越近。

聂寒容眯着眼睛,边战边说:「慕堂主,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慕颜忽然笑了起来:「得了,别给我放水了,你就不怕阁主连你也一起处罚了?」

聂寒容一愣,冷哼了一声,他这时且战且退,已经退到了弓箭的射程之外,手上的银丝簌簌有声,突然转了个弯,几条银线缠在慕颜腿上,身形起处,就把慕颜拉倒在地,嘴里的话也喊了出来:「放……」

「咄」,羽矢破空的声音彷佛撕裂长空,不是那些弓箭手射出的箭,有一支羽箭从我们背后射来,直穿透如雨般的线幕,抆过聂寒容的脸颊,带着闷响没入了他身后的墙壁,箭尾犹自轻轻颤动,几缕银线从空中慢慢滑落,这破空而来的一箭竟然截断了聂寒容的银华丝。

马蹄声得得,一骑轻骑越过我们,悠然的走到一排弓箭手之前,那个人一身胜雪的白衣,修长白皙的手里握着一只乌黑的强弓,更衬得肌肤如玉。

他用弓背轻轻挑动落在肩上的发带,笑得清雅:「怎么,有人敢在金陵城中闹事么?」

我愣愣的喊了出来:「萧千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