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啧啧出声:「瞒着别人偷偷煮肉喝酒,你不要告诉我,你养心殿的御案下,藏着一口煮肉的沙锅啊。」
他笑着摇摇头:「没有。」随即正了正容:「锅和炉子在东暖阁我的床下藏着。」
我「哧」的笑了出来:「在床底下……等回了紫禁城,我一定要去把那口沙锅找出来。」
他也笑,夹起一块羊肉放到口中慢慢咀嚼,然后放下筷子笑了笑:「少了几味佐料,不很像以往的味道。」
我顿了顿:「你和郦先生感情,很好吧?」
他点了点头,笑:「郦先生虽说是父亲的结义兄弟,但是我一直都把他当作兄长。」他停停,又笑了笑:「这次启程来天山前,他劝我不住,当着我的面把药箱都摔了,一定是气急了。」
我叹口气,小声嘀咕:「我要是他,我就把药箱摔你头上。」
他把这话听到了耳中,轻笑了笑,没理我。
我呵呵笑了笑,突然想起什么,起身按住他的肩膀:「你等着,我去找些酒来。」
找到我带来的那只皮囊,把里面还剩的半囊烈酒放在炉上热,等酒熟透了,再匀到一只银杯里端到车内,向萧焕笑了笑:「可惜不是你最喜欢的竹叶青,不过很够劲儿,能喝一些么?」
他笑笑,点点头,从我手里接过酒杯放到唇边抿了一口,虽然紧接着就咳嗽了几声,却笑了起来:「是好酒。」
「是好酒吧,」我把酒杯夺过来,放在自己面前:「有肉有酒,意思到了就行了。」我清咳一声:「喝多伤了身子,晚上可就不行了。」
他听到这话,一轩长眉,笑笑:「放心,你的男宠,我还是能做到尽职尽责。」
虽然我老是「男宠」「男宠」的挂在嘴边,真让他亲口说出来了,听起来还是有些尴尬,我扬扬脸,含糊的「嗯」一声,赶快低头扒肉喝酒。
头顶突然被一只有些冰凉的手盖住,我停下筷子抬起头,正看到他蒙着淡淡雾气的眼睛,我笑笑:「干什么?」
他微愣了愣,继而笑了:「苍苍,你只是迷恋我的相貌,对不对?」
我冲他咧嘴笑笑:「是啊。」放下筷子隔着桌子抱住他的头,在他淡白的薄唇上吻了一下:「我只是迷恋你,很迷恋而已。」
他蹙着眉,静静的凝视我,接着把头转开笑了笑:「苍苍,你有没有什么想干的事情?」
我一愣,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就笑:「什么想干的事情?」
他笑笑:「不出於任何考虑,只是你自己想做的事情,这样的事,你有没有?」
我点头仔细想了一下:「什么事都可以吗?不是练好武功做好皇后之类的,是很不上进的事,也可以吗?」
他笑:「可以的。」
「噢,」我想了想说:「小时候想去很多地方玩儿,跑得很远……现在,现在我想建立一个组织,帮派教会之类的,什么都可以。其实我挺喜欢凤来阁的,这里的上司和下属之间的区别不那么明显,繁文缛节也少,大家相处的很平和。我讨厌紫禁城和京城那样等级森严的地方,不都是人吗?为什么一定要分出个三六九等?如果是我建立的组织的话,所有的成员都是平等的,下属敢去指着上司的鼻子骂,但是骂过也就好了,大家互相攀着肩膀去酒肆喝酒。我们这个组织也不做什么称霸江南江北,一统武林的伟大事情,我们就是做点小生意维持生计,嗯,压送货物,做保镖,当佣工,什么事情都做,然后没事的时候可以帮助帮助弱小的人,杀富济贫,行侠仗义……有点混乱了。」我笑笑:「虽然知道在现在的武林中建一个这样的组织不可能,大家都是只知道杀杀杀,不过我还是喜欢这样,傻傻的吧?」
「这样很好。」他笑了笑,沉吟一下,抬头看向我:「苍苍,如果把凤来阁给你,让你做下一任的阁主,你可以按照自己心中的想法把凤来阁改组成你想要的样子吗?」
我滞了一下,我只不过是想要一个二三十人的组织,现在突然把一个弟子过万,势力遍布大江南北的庞然大物放到了我的面前,但是脑子中的想法像是沸水中的气泡,不断的冒了出来——如果把凤来阁给我,有了雄厚的财力支持,我可以让阁中的弟子帮众日常经营各项生意维持开销,凤来阁中的身份界限本来就很模糊,想要大家其乐融融的打成一团也不是什么难事,维持了基本开销之后,凤来阁就可以腾出人手来维持江湖秩序,我们虽然不能说让江湖面貌为之一新,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但是我们可以逐渐的让这个江湖更加的干净,有序,自由……
「我能。」不假思索的,声音大的连我自己都有些吃惊:「我现在虽然没有想好具体要怎么做,但我觉得我能,我可以把凤来阁改建成我想要的组织!」
他有些惊讶於我突然发出这么大的声音,掩嘴轻咳了两声,蒙着薄雾的深瞳中射出了一道光亮,挑起唇角笑了起来:「很好,我正为凤来阁阁主的继任发愁。」
我愣了愣,想到前几天他伏在桌上写的那张列着凤来阁各项状况的纸,一起晃到眼前的,还有雪白宣纸上那团刺目的鲜红。
他说完,又笑了笑:「苍苍,真的从来没有人问过你自己想要干什么吗?」
我含糊的点头,猛然间想起来,那还是在库莫尔大营的时候,我和库莫尔吵架,似乎随口说过一句「从来没有人问过我到底想干什么」,当时萧焕易容成赵富贵躲在帐篷里,应该是听到了这句话,原来他一直还记得。
沙锅里腾起的热气迷了眼睛,眼前腾起白雾,我胡乱的点几下头,低头继续扒羊肉。
休息,聊天,一起煮东西吃,萧焕在眼睛好的时候,会看看书,我们每天晚上都躺在一起,然后等到他的身体真的好了一些的时候,我们终於做了爱,不是那种整夜的纠缠,只是缓慢而平和的做爱,再彼此依偎着睡到天亮。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车外的大雪一直在继续,一刻不歇,积雪渐渐埋没了半只车轮,雪花肆虐的飞舞,天地间一片昏暗,宛如末日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