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腿蜷了蜷,身体紧贴着萧焕的身体,可能是因为冷了,她身上有些发抖。
萧焕停了停,最后笑着点头,他真的有些累了,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还在零散溢出咳声的薄唇突然触到了一片柔软而温暖的东西,萧焕猛地睁开眼睛,看到一双很近的大眼睛,昏黄的烛光下,那双眼睛中浮着一层淡淡的水光。
“苍……”刚吐出一个字,苍苍的头再次低下去。
这一次吻得很深,他的嘴唇很凉,触到之后,有薄荷叶一样的味道,苍苍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在呼吸,只懂得缓慢又小心翼翼的,深入,触碰,汲取,记住他的味道。
把头错开,苍苍喘着气,听到他也在急促的呼吸,间杂着几声轻咳。
这么不好吧?在他生病的时候吻他?但是,他好像也主动了吧,在刚刚飘上云端的那一刻。
忍不住咯咯的笑出来,苍苍把头埋到他的肩膀窝里。
谁都没有说话,隔了一会儿,苍苍含糊的开口:“萧大哥,你的衣服,我帮你脱了吧?”
轻咳声滞了滞,萧焕愣愣:“苍苍……你说什么?”
“你的外衣啊,不是还没脱么?”苍苍有些清醒了,抬起头:“穿着睡不舒服吧?要不要我帮你脱?”脸突然燥热了起来,她不是说了什么吧?
停了一刻。
“嗯,好吧。”
这次轮到苍苍愣住了:“萧大哥,你答应了?”
“你不是说……穿着睡不舒服么?”轻咳着回答了,萧焕的声音里有了些笑意:“要不然是什么?”
“哦,哦。”脸彻底红透了,苍苍却不敢再说什么,没骨气的嗫嚅着拼命点头。
天亮了,窗外的白色日光一点点地洒在房间内的青砖地板上,托着睡过头的胀胀脑袋,苍苍的目光掠过略显陌生的陈设,挂在床头的青色衣衫,床边被褥上的斑斑血迹,总算清醒了点。
昨天晚上她做了噩梦半夜跑出来找萧焕,然后发现他在院子里和一个长相很不错的杀手打架,接着那个杀手跑了,萧焕手臂上受了伤,而且看起来很不舒服的样子,接下来她把他弄到屋子里,最后爬到他的床上抱着他一起睡了……不过,依稀、仿佛……还发生了一点点别的事情……
她把目光转到身侧的枕头上,看着近在咫尺的那个人。
眼睛是合着的,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透出一片扇形的阴影,脸色有点苍白,比平时更像白玉的颜色,这样的脸颊上,沾着两滴不小心溅上的血迹,很小,颜色也不刺目,仿佛就这么留在脸上,不抆去也可以。他的头发昨天晚上被她帮着散开了,很长的黑发流淌的河水一样,有些铺在锦缎的枕头上,有些洒在纯白的亵衣上。
苍苍脑袋里慢慢冒出了她常用来形容他的词,漂亮,现在她考虑着把那个词换成,美丽。
啊,一个美丽的男人呢,听一听就觉得多么罪孽。
不过,要是这个男人是她的,那么就没有关系了吧。
嗯,如果是她的东西的话,再美也是没有关系的了,反正别人也抢不跑……
那双形状很漂亮睫毛动了动,接着露出了一双很黑的眼睛,绝对是纯黑的,最纯净的黑宝石一样,找不出一丝瑕疵,就像是完美的,简直像这个世界上不可能存在的那种完美。
这双完美的眼睛闪动了一下,接着有什么明亮的东西,从那重纯黑中溢了出来,苍苍直觉的想要闭眼睛。
太亮了,这种光,亮得让人觉得如果看得太久的话,一定会流泪。
“苍苍?”他的声音响起来了,很温和,很低沉,像是俯在耳边的轻喃,连耳朵都酥痒起来。
“苍苍?”他再次叫,黑色的眼睛中除了明亮的笑意,还多了另一些东西,他抬起手,搭在她的额头上,“苍苍,你发烧了?脸为什么这么红?”
被他手上微凉的体温惊醒了神经,苍苍突然跳起来。
驿站中并不结实的大床经不起她跳起来的力量,卡卡喳喳一阵巨响。
捂着撞在床梁上的脑袋,苍苍愣愣的看着已经半支起身子,有些惊讶的看着她的萧焕。
和她跳起来一样突然,她猛地就翻身按住了萧焕的肩膀:“萧大哥,我们成亲吧!”她赌咒发誓一样的一口气说出,“昨天晚上我们不是已经那个啥过了,虽然你没说让我负责,可是既然都已经那个啥过了,所以我们还是成亲吧,反正我们也是有婚约的,早晚都得成亲,我事先告诉你啊,我不会再找别的男人了,所以你也不准三妻四妾乱娶老婆,就算你是皇帝也不行,你如果敢找别人,我跟你没完!”
疑惑了有一瞬间,萧焕“哧”的一声就笑了出来:“苍苍……我们没有……那个过啊……”
“哎?”苍苍睁了睁还不怎么清醒的大眼睛,“那个啥到底是个什么啥啊?”
苍苍没想到萧焕真的会开始“养病”的,她还以为他第二天爬起床,说不定马上就会继续跑去忙那些前一刻还重要得仿佛要了他的命,他也不会放手的杂事。谁知道早上他下了床,精神也很不错的样子,却指派苍苍到医馆里交代说他身体不舒服,接着就十分心安理得的在官驿里,懒懒散散的开始“养病”。
他既然不去,苍苍也懒得到医馆帮忙。
萧焕坐在房间里对着一本棋谱悠然的摆棋局消遣,她就蹲在桌子边,边啃炒栗子,边喝桌上那壶热腾腾的贡菊。
当苍苍塞到肚子里了一大包炒栗子,大半壶茶水,撑得都快要打嗝的时候,萧焕突然开口:“苍苍,你回京城去吧。”
“嗯?”苍苍转过头,飘忽的眼神表示她根本没听清刚才那句话。
“我说,”萧焕笑了笑,他的目光很柔和,“你回京城去吧,苍苍。回京城等着我。”
“嗯?”苍苍总算听清楚了,睁着不解的眼睛看着他,“为什么要我回去啊,你不回去吗?”
“我马上也会回去,我希望你能先回去等着我。”他继续笑,嘴角有温柔的弧线:“我答应你那些。”
“答应我什么?”苍苍像是突然明了了,“啊!你想打发我回去,自己一个人留在这儿玩儿,你太奸诈了!”
萧焕笑笑,放下手中的棋谱,站起来走到她面前,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听话,苍苍。”
苍苍还是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说,不过她隐约的觉出,他大概是真的要她一个人回京城去了。
“你莫名其妙!”愤愤地抛下一句话,她挥开萧焕的手,跺脚冲出了房间。
静了有那么一阵,打开的窗口外利索的翻进来一个身影,那个人施施然的走进来,在桌前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笑了起来:“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吸了一口气,也在桌子前坐下:“梦入江南烟水路,行尽江南,不与离人遇。”萧焕笑着,“别来无恙?”
那人爽朗的笑了起来,却问:“刚才你要答应那位小姑娘的,是什么?”
早上那一连串他连嘴也插不上的话,从耳边匆匆闪过了一遍,萧焕又吸了口气:“一些该答应的事。”他抬头很客气的笑了,“徐兄仓促造访,不知道所为何事?”
桌子那头的白衣年轻人也看着他,渐渐眯上了一双犀利的凤眼,良久,他才笑了出来:“我一直都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把我当作朋友,杯酒断义,仿佛你我之间的情义,也只有一杯酒那么薄。那么如果真的就是一杯酒那么薄的情义,我不知道今日我为什么还会走进这个房间,坐在这里!”
杯酒之后,恩断义绝,再次见面,就是兵戎相见的敌人。
萧焕的目光渐渐凝重起来,他嘴角挂着的那一丝礼貌却疏理的笑容,也渐渐的不见了,只剩下一张郑重而认真的脸。
他突然又笑了起来,手臂放在桌子上,手掌张开:“风雨同舟。”
哈哈的笑声传来,一只有力的手掌,握住了他的手掌:“风雨同舟。”
一样意气风发的笑脸相映,徐来一手拍上了萧焕垂在身侧的那只手臂:“今天晚上再去喝酒?”
微微苦笑着,萧焕指指自己快要渗出血迹的手臂:“这里有剑伤。”
徐来一愣,接着又哈哈的笑:“这世上居然有伤得了你的剑客,我要向他顶礼膜拜!”
“的确是有些丢脸。”无奈的叹了口气,萧焕也和他一起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