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金玄白脸色一沉,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秋诗凤道:「两个多月前,我和何姐在钱塘江边,碰到这个姓冯的绒裤子弟,自称是什
么县令的大公子,仗着人多要调戏我们,结果被我们打了一顿,谁知又在这里碰上了!」
就在她说话的时候,何玉馥已迎上去,没等那个冯公子站稳,玉手一挥,连续给了他正
反两巴掌,当场把他打得口吐鲜血,跌出数尺,坐倒於地。
何玉馥这一出手,吓得演唱评弹的歌女尖叫一声,停止了表演,两名弹奏琵琶的乐师也
错愕地停住了拨弄丝弦,一齐望向何玉馥。
而熊坤则是在惊愕之下,连忙奔了过去,扶起那个被殴的冯大公子,焦急地问道:「冯
公子,你怎么啦?有没有伤着哪里?」
那个锦衣公子一开口,立刻又吐出一口鲜血,血里混和着四颗牙,落在地上,吓得他大
哭大喊道:「爸爸,你快出来,有人打我。」
何玉馥柳眉倒竖,伸手指着那位冯大公子,叱道:「打你是教训你,让你记住,别见到
年轻女子便想轻薄,下回你若是再若本姑奶奶,小心我宰了你!」
她在喝叱之际「青」字号厢房的房门被人推开,一个瘦高身形,蓄有三缁短须的中年人,
首先冲出房门,乍一见到冯大公子一嘴的血,慌张地奔过来,叫道:「志忠,乖儿,你怎么
啦?是谁这么大胆,敢在酒楼里逞凶打人?」
何玉馥一脸寒霜,冷冷地望着那个身穿衣,足登丝履的中年人,道:「是我打的,怎么
样?」
那个中年锦衣人一呆,还没来得及说话,房里又连续走出了六个人,走在最前面一个员
外打扮的中年胖子一见这种情形,立刻抓住熊坤问道:「熊掌柜,这是怎么回事?」
熊坤真是没想到会有这种事发生,他为难地道:「周老爷,是冯大公子出言不逊,调戏
人家……」
那锦衣中年汉子两眼一瞪,道:「放屁,本官的儿子一向循规蹈矩、恪守本份,怎会出
言调戏一个民女?」
那个周老爷忙道:「贤公,请暂息雷霆之怒,待小弟问清此事……」
「没什么好问的,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谁出手打了我的冯贤侄,谁就得付出代价。」
一个身穿劲装、身形魁伟,一脸横肉的中年壮汉从周老爷的身后闪了出来。他冷冷地说
了句话,立刻举步向何玉馥行去,才走出三步,浓郁的杀气已涌现而出。
何玉馥脚下退了半步,摆了个架式,目光直视对方,完全没把那股杀气放在眼里。
那个大汉眼中掠过一丝凶光,沉声道:「女娃儿,你好大的胆子,连冯知县的大公子都
敢打,还不快点报上名来让老夫听听,看你到底是仗着谁的靠山,敢如此嚣张?」
他说完这句话,金玄白霍然想起那个冯知县是谁了,也立刻明白这位冯志忠冯大公子便
是仇钺的情敌。
由此推论,那位周老爷便是周瑛华的父亲周大富了。
他的目光扫过周大富的脸孔,落在那个满脸凶相的锦衣大汉身上,只见对方体型粗壮、
栗悍凶残,眉宇间腾散的一股杀气,是他以前从未见过的,显然此人不是黑道大豪,便是一
名超级杀手。
他明白何玉馥的剑法虽然不错,若是辅以暗器,百招之内绝不会吃亏,可是眼下置身酒
楼,若是双方动起手来,必有死伤,对於松鹤楼来说,总是影响营生,有损声誉。
他在心念急转之下,本想挺身上前,却听到何玉馥尖声道:「你听清楚了,本姑娘姓何,
来自华山,你既然替无耻淫徒出面,口气又如此之大,想必有吓死人的名号,何不也报上名
来?」
那个锦衣大汉「咭咭」怪笑两声,道:「我道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大庭广众之下
逞凶,想必是有点来头,果然不错……」
站在他身后的一个黑衣大汉,抖了下身上的披风,番起一片红艳,跨前一步,道:「乐
兄,这位姑娘出身华山,是白虹剑客之女,近两年成名,外号逸电女侠,是江南三女侠之
一。」
锦衣大汉凶目一闪,道:「华山白虹剑客又怎样?打了老夫的贤侄,她一样得还债!」
他跨前一步,沈声道:「老夫乐大力,江湖人称奔雷神拳,你……」
话声未了,那间「天」字号厢房的房门一开,人影急闪,接着有人喝道:「玉馥,退
下!」
随着这声沉暍,一个道装打扮的蓝衫中年人已跃到了何玉馥的身边,拦住了奔雷神拳乐
大力前进之势。
何玉馥一惊之下,乍然大喜,一把抓住那个道装蓝衫客的手臂,叫道:「爹!你怎么也
在这里?」
那个蓝衫客正是和金玄白有一面之缘的华山白虹剑客何康白,只是金玄白没料到他竟也
会在「天」字号房中。
目光闪处,金玄白只见从那间厢房里走出五人,其中一个头发灰白、体型枯瘦的老者正
是汇通钱庄的赵守财大掌柜,而另外四人则全都是年仅二十上下的年轻人。
这四人当中两人长相相似,体格同样结实;另外一人则脸庞俊秀,身裁瘦高;而最后从
房中走出的则是一名秀丽白皙的美女,穿着一袭粉红色的丝绸紧身劲装,外罩一件浅蓝披风,
如云的黑发梳着双鬟,充分显现出一股蓬勃的青春气息。
金玄白的目光在她的身上多逡巡了两遍,便发现服部玉子接着自己的手臂,低声道:
「少主,你又看上人家小姑娘了?怎么把玉馥妹妹的事给忘了?」
金玄白收回远望的目光,淡淡一笑道:「人家小姑娘再漂也没你长得美,你吃什么醋?
嘿嘿!有我在这儿,别说是仅是西厂的一个什么雷神,就算是四大神将一起来,我又怎会在
乎他们?」
服部玉子吃了一惊,还没开口,只听秋诗凤已惊声问道:「大哥,你说什么?那个奔雷
神拳是西厂的人?」
金玄白轻轻拍了拍秋诗凤的手,道:「小凤儿,别怕,有我呢!」
这时,奔雷神拳乐大力沉声道:「何大侠,令嫒出手打伤老夫表侄之事,你该,如何给
我一个交待?」
何康白还没弄清楚状况,抱拳道:「乐兄,请稍待片刻,待小弟把事情弄清楚之后,一
定会给你一个交待。」
乐大力狂傲地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女儿打伤了人,当然要受到惩罚,否则还
有什么天理国法,江湖规矩?」
金玄白敞笑一声,走了过去,道:「姓乐的,你要谈天理国法、江湖规炬是吗?我来跟
你谈!」
何康白这时才发现金玄白,惊喜地道:「金大侠,原来你也在这里?」
金玄白抱拳道:「何前辈,在下是陪同令嫒一起来找赵大叔的,没料到你也在这里,如
此甚好,就让在下把这件事处理完毕之后,再和前辈一叙。」
赵守财这时也看到了金玄白,兴奋地奔了过来,道:「金大侠,劳动大驾来此,老奴有
失远迎,尚祈恕罪……」
金玄白微微一笑,抱拳道:「赵大叔,此刻不是叙旧之时,你陪着何前辈在旁等候片刻,
或是回厢房去,待我处理完这几个狂妄的家伙之后,我们再好好的一叙。」
赵守财恭谨地躬身行了一礼,道:「老奴遵命。」
他退出丈外,何康白也趁机拉着何玉馥退开,何玉馥立刻拉住秋诗凤和服部玉子向何康
白介绍她们的姓名,完全没有把金玄白一人面对奔雷神拳等数名西厂高手放在心上。
奔雷神拳乐大力见到金玄白出现时,原先并不以为意,可是一看白虹剑客的态度,再听
到对方的口气,知道这个魁伟轩昂的年轻人,定然颇有来历。
可是他搜遍了记忆,仍然找不出江湖上有什么「金大侠」,於是侧首望看旁边那个黑衣
大汉,问道:「平老弟,近些年来,江湖上有没有出现什么姓金的人物?」
那个黑衣大汉是北六省绿林盟主巩大成的师弟平正光,因工於心计,手段毒辣,而有毒
诸葛的外号。
西厂复立之后,太监谷大用急需人材,故而毒诸葛平正光经过巩大成的推荐,进入西厂
作为一名档头。
他的记忆力极好,对於江湖上黑白两道的成名人物,大都热记在心,故而这趟四大神将
被派到江南办案,他便被派来随同雷神和电将两人,负责策划之事。
乐大力是陕北人士,和吴县县令冯敬贤同村,自幼便相识,勉强算起来也有点亲戚关系,
故此一向都有往来,尤其乐大力进入西厂之后,冯敬贤更加巴结,每回返乡都亲访乐家,并
携带重礼赠送乐家二老,而两人关系极好。
这回乐大力奉命南来,老早便派人通知了冯敬贤,只是一直滞留在南京,无法抽空到吴
县一晤,直到昨日下午,雷神乐大力才和电将魏子豪准备动身往苏州而来,於是便派人通知
冯敬贤,邀他到苏州见面。
这时正好冯知县为了儿子的婚事,要和周大富洽谈,於是趁机把周大富也邀了一起相众,
让他见见自己来自西厂的表哥,也好炫耀一番。
周大富是个奸商,见到自己能够凭着女儿巴结上了吴县县令,已经喜出望外,再一听冯
知县要替自己介绍来自北京的西厂官员,更是兴奋不已,一大早便派人订下了松鹤楼的贵宾
厢房,准备接待贵客。
双方相聚,果真宾主尽欢,周大富准备了厚礼馈赠,也让乐大力等人高兴不已,双方开
怀畅饮,自是喝多了一些,而那被奉承为青年才俊的冯大少爷更是在陪侍的女子灌酒之下,
喝得晕头转向。
冯大公子喝多了,想要上茅厕小解,也是件轻松平常的事,谁会想到会惹出这种事情出
来?
乐大力在询问平正光有关於金玄白的来历时,周大富亦拉着熊掌柜低声询问,熊坤结结
巴巴的把自己所知道的说了出来,周大富不由得大吃一惊。
他吃惊於这两天里苏州城沸沸扬扬传说的奇人「神枪霸王」竟是眼前这个并不如何显眼
的年轻人,按照周大富纵横商场多年的经验,这种四肢粗壮、皮肤黝黑的壮硕青年,不是船
夫便是樵夫,又怎会是什么武林大侠?
武林大侠的名号仅让周大富小惊而已,其实使他大大惊骇的还是熊坤所说的那句「金大
人来自北京」的话。
周大富心里明白,以熊坤这种身份,绝不可能虚言恫吓自己,八成可能这个「金大侠」
就是来自北京的高官,否则浙江省巡抚和三司大人也不会应宋知府之邀,封了整条大监弄,
为的便是在得月楼宴请这位金大人。
一想到这里,他全身打了个哆嗦,抬起头来,正好见到平正光摇头道:「江湖上近十年
以来,从没一个姓金的高手!」
周大富拉住冯敬贤知县,颤声道:「亲家公,这人来自北京城,是一个大官……」
冯敬贤满脸惊讶,看了金么一眼,却怎样都瞧不出眼前这个粗壮汉子是来自北京的官员,
他满脸狐疑地低声问道:「周亲家,你有没有弄错?这人分明是个江湖人,又怎会是什么高
官?」
他拍了拍周大富的背,道:「你别怕,有我表哥在这里,就算他是什么官,也得让他今
天直的进来、横得抬出去!」
这句话他故意提高了声调,不但金玄白听得明白,连乐大力和平正光等四名西厂高手都
听得一清二楚。
乐大力心中根本就不在意金玄白是什么官员,更不把对方看在眼里,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道:「不错,谁若跟我乐某人过不去,今天非让他直的进来,横得抬出去不可!」
他虽然不相信金玄白的模样像是个做官的,却因为麻烦,也懒得多问对方来历,因为吃
定了华山派并没有多大的实力,绝不敢和西厂为敌,是以跨步撩身之际,提聚五成功力,已
使出奔雷掌法,急速劈出。
掌风呼啸而起,隐隐有风雷之声,一式二掌,迅如电掣的劈落在金玄白的胸膛之上。
他双掌攻出之际,所有人都看得清楚,金玄白根本没有闪躲,更没有招架,因此乐大力
双掌劈落之际,何康白、赵守财以及那四名刚走出「天」字号厢房的年轻人全都忍不住发出
惊呼之声。
而乐大力、平正光和其它西厂高手则以为金玄白是吓呆了,根本忘了闪躲,足以纷纷发
出哄笑之声,讥笑金玄白的愚昧和胆怯。
然而笑声末歇,乐大力发现自己双掌拍下之处,坚韧如同十层牛皮、掌力落处,立即在
瞬间散开,竟有无法着力之感。
他心中惊,双掌一收,脚下滑开二尺,化为拳路,聚功运气,施出「霹雳拳法」,刹那
之间,连攻三招,招招不离金玄白的要害,显然要置对方於死地。
金玄白让了对方一招,根本没有闪避,完全是看在对方是西厂官员的份上,希望对方能
够在不失面子的情况下知难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