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卷
第一九O章 太清神罡
天香楼占地极广,除了主楼建筑群之外、四周的园林广达三十多地,里面有假山,丛树、花林、小河,还有一些散落各地的亭,台、楼,榭。
如此复杂的地形,就算是白天,潜入几十个人,也难以搜查,更何况此刻已是入夜,虽说月色极美,却更显得树丛、假山之间阴影重重。
那二三百名的锦衣卫,人手一只灯笼,纵然把这座园林照亮得如同白昼—般,却也难以把每个角落都搜遍。
尤其是入侵之人,时隐时现,身形快速,有如鬼魅,更加难被合围,以致搜了许久,都找不到人。
蒋弘武越过数丛矮树,到达一条回廊,只见到於八郎左手擎着盏灯笼,右手紧握绣春刀,站在栏杆之上,往后院探首望去。
他飞身跃了过去,还没开声,於八郎已旋身而动,舞起一片刀光,护住了半身,摆出一副蓄势出刀的架势。
蒋弘武沉声道:「於千户,是我。」
於八郎看清来人,垂下绣春刀、躬身道:「对不起,蒋大人,卑职没有发现大人来此,以致……」
蒋弘武挥了挥手,问道:「於千户,到底园里来了多少人?怎么闹得鸡飞狗跳的?」
於八郎道:「禀报大人,好像只来了二三个人,不过他们行踪诡异,轻功又高,凭借着园中的树丛隐藏身影,以致难以围堵。」
蒋弘武点了点头,问道:「有人受伤吗?」
於八郎道:「来人擅於施放针形暗器,至今为止,已有二十多位弟兄被暗器所伤,不过尚无大碍。」
「针形暗器?」
蒋弘武立刻想起松鹤楼之事,脱口道:「莫非是川西唐门弟子来了?」
於八郎道:「禀报大人,来人并非唐门弟子,因为这种针形暗器并非扁针或三棱针,只是普通的绣花针。」
蒋弘武微微一愣,道:「绣花针?武林之中有谁会用绣花针作暗器?岂不是儿戏?」
於八郎道:「属下也认为来人并无恶意,闯入此园似乎志在找人,并不是要伤人。」
蒋弘武心头一凛,忖道:「莫非魔门弟子,为了找寻张雄等人,所以赶来投石问路……」
心念刚劲,他便听到远处传来喝声,有人嚷道:「快来人啊,我看到入侵的歹徒,就在石山后面。」
蒋弘武毫不犹豫,飞身急奔而去,於八郎也不敢冲疑,紧随在他的身后,追了过去。
他们奔出了十多丈远,只见许多锦衣卫人员都纷纷往假山聚去,灯火通明,已可看见矗立的假山和掩盖在旁的丛丛垂柳。
依照地形看来,那里的确是个藏人的好所在。
蒋弘武相信入侵之人,很可能便是躲在那一带,不过他见到所有守卫的锦衣卫人员一齐朝假山集聚,心中一凛、连忙高声喝道:「小心来人的调虎离山之计,所有的人散开,一半留在此地,一半往别处巡视。」
那些手擎灯笼,持着绣春刀的锦衣卫人员,听到蒋弘武的喝声,只留下了三十多人,其他人员纷纷散开,奔往各处,执行巡视、搜索的任务。
蒋弘武到了假山前数丈之处,立定了脚步,四下略一打量,立刻交待跟在身后的於八郎,道:「八郎,你带十个人从右边迂回过去,以假山为中心,沿着柳树一路搜索过来。」
於八郎奔了过去,点了十个锦衣卫人员,遵照蒋弘武的指示,兜了个大弧,从数丈之外一排的柳树开始搜寻起来。
他们一开始行动,蒋弘武立刻大步向前,道:「其他的人围住左边,以假山为目标,慢慢前进,务必将入侵之人逼出来。」
那些留在现场的锦衣卫人员,听到蒋弘武的命令,齐都散开如扇,分列开来,缓缓朝假山行去。
他们才走出几步、距离假山还不足二丈,只见一条人影有如鬼魅般的出现在假山顶端。
随着他挥手之际,点点光芒闪起,有如夜空里突然出现无数的萤火虫,四处飞舞。
蒋弘武大喝道:「小心暗器!」
喝声之中,他挥动双袖,飞身扑向假山而去,随着身形移动,气劲飙然,隐隐有风雷之声,从他双袖之间疾涌而出。
然而他的反应固然不慢,那人挥洒而出的暗器更快,蒋弘武仍在空中,已见到十数名锦衣卫中了暗器,纷纷倒地。
眼前的萤光一闪即没,被蒋弘武雄浑的气劲击落,跟着便看到他单足一点,踏在一块突出的假山石岩上,换了口气,整个庞大的身躯腾升而上,朝那立在假山顶端的黑衣人扑去。
那人一身黑衣,以黑巾蒙面,看到蒋弘武挥拳攻到,飞身掠起,避其锋芒,瞬间连劈七掌。
凄迷的掌影叠现一起,掌上蕴含的劲道一道比一道强,竟然有如急涌上岸的浪潮、一波接着一波。
蒋弘武施出一身绝学,化拳为掌,在瞬息之间、连消带打的接了对方五掌,终於到了第六掌,无法挡住,竟被对方的一掌拍在肩上。
一阵剧痛传来,那黑衣人的第七掌毫不留情的落在他的左臂,把他臂骨打断,沉重的力道撞得他倒飞而出,从半空中跌落。
那个黑衣人借着反震之力,身形灵巧地一翻,重新回到假山之巅,稳稳地站住。
他们两人这一交手,仅是一个呼吸的事,於八郎从那黑衣人一出现之际,便已跃来,此时尚距离假山有两丈多远,便见到蒋弘武被对方击败。
他大叫一声,眼看着蒋弘武从空中摔下,无法施以援手,心中焦急万分,却见到一条人影似从天外飞来,在蒋弘武落地的刹那,挥了下手。
於八郎看得非常清楚,那人一袭蓝衫,正是金玄白,他从远处横空飞来,距离蒋弘武还有丈许,眼看对方身躯即将落地,自己无法接住,於是发出一股强大坚韧的气劲,形成一个气网,托在蒋弘武身下。
於是,许多人都目睹一个奇怪的情景、他们清晰地看到了蒋弘武那庞大的身躯,在落地之前的刹那,突然停了下来,距离地面不足一尺之处,彷佛有一层无形的垫子放着,承受住他的体重。
蒋弘武一脸错愕,於八郎等锦衣卫人员,看到如此诡异的情形,更加难以置信,在众人瞠目结舌之中,蒋弘武的身躯一个翻转,然后平稳的站立在地面。
金玄白抬头望了站在五六丈高假山顶端的黑衣人一眼,关切地问道:「蒋兄,你受伤了?」
蒋弘武抚住左臂,道:「吃了那人两掌,恐怕左臂臂骨已经断了。」
这时,於八郎已经赶到,听到蒋弘武之言,立刻扶住了他。
金玄白道:「蒋兄,你带着他们离开,这里一切有我。」
蒋弘武龇牙咧嘴,忍着痛楚,道:「侯爷,我暂时无疑,且留在这里看你大展神威。」
金玄白淡淡一笑,道:「既是如此,你们退开一些。」
蒋弘武扬声道:「大伙儿听到了没有?全都退开,这里交给侯爷就行了。」
那些锦衣卫人员听到了命令,全都纷纷退开,他们每一个人都极为兴奋,知道只要金玄白出手,那个蒙面黑衣人纵然武功再高,也无法逃走。
於八郎扶着蒋弘武向后退去,见到那个黑衣人站在假山之巅,有如一尊石像,禁不住低声问道:「蒋大人,那人怎么跟木头似的?动都不动一下?难道他不想跑吗?」
蒋弘武抬头看了一眼,道:「他已被金侯爷的气机锁住,随便一动,立刻便会引起金侯爷的雷霆一击。」
於八郎道:「侯爷手上没有兵刃,要不要拿把刀给他?」
蒋弘武瞪了他一眼,道:「你还不过去看看弟兄们中了什么暗器?受伤的人赶紧送下去医治。」
於八郎道:「可是大人你……」
蒋弘武叱道:「快去!」
於八郎吓了一跳,不敢多言,奔过去检查那些坐在地上的锦衣卫人员,发现那些人有的身中数针,有的已把暗器取出,捏在手里,竟然都是些长约两寸多的绣花针。
每一支绣花针上,针孔里还穿了约五寸长的丝线,有红有绿,有黄有紫,所以纵然整根针都没入体内,丝线也还在体外,形成一种极为怪异的情况。
於八郎有些哭笑不得,却也对那个黑衣蒙面人感到钦佩不已,因为能够以绣花针为暗器,便已是极为困难之事,更何况还要用满天花雨的手法洒出,更是难上加难。
那个黑衣人能够凌空攻击七掌,一举把蒋弘武击伤,可见内功修为之深,已超越全真派出身的蒋弘武。
不过於八郎深信,纵然那个黑衣人的武功修为不浅,可是比起天刀余断情来,尚有一段距离,而余断情还是金玄白的手下败将,故此面对金玄白,他一定毫无胜算,大概插翅也难飞了。
天香楼楼高三层,前后三进,里面构造繁复,房间多达数百间,地底又有暗室三十多间。
整座园林广达三十余亩地,除了高耸的主楼之外,整个建筑群架构雄伟,里面百间的房舍,就占了六七亩地,除此之外,园林分为三大部份,有前园、中园、后园。
此刻,金玄白置身之处,便是中园。
假山后是堆土叠成的土丘,土丘上遍植花树还有芭蕉,再过去十多丈远,便是隔壁的怡园。
於八郎手里捏着根穿有绿色丝线的绣花针、端详了一下,想不起江湖上到底有谁是使用这种暗器。
他抬头望去,只见那个黑衣蒙面人仍然默然伫立在假山之巅,一动都不动,夜风不住拂动着他的衣袂,才让他看起来不似一尊毫无生气的石像。
於八郎心念一动,忖道:「啊呀!莫非这个人是个女子不成?否则他为何要用绣花针作暗器?」
这个念头刚从脑海闪过,他已见到金玄白向前踏出了一步。
那个站在假山之巅的黑衣人身躯一颤,脚下退了一步,随即见到她轻叱一声,双手扬处,夹在指间的绣花针已如出巢蜂群,闪起一蓬光芒,往金玄白上、中、下三路射到。
金玄白根本没把那急射而来的绣花针放在眼里,一步跨出,紧接着第二步踏起,已是悬空尺许,到了第三步跨出去,整个身躯已悬空三尺。
那蓬绣花针距离他的身外还有数尺,便已被他迎上的气壁触及,顿时全都停在空中,接着便以更快的速度反弹回去。
黑衣蒙面人刚把手中的绣花针发出,便已目睹这种怪异的情形,她完全想不到竟然有人能凭借护身气功,将绣花针反震而回,一时之间无法应付,只得飞身跃起,避开针芒倒泻之势。
她的轻功极佳,这一跃起,高达四丈,那丛反弹而回的绣花针立刻从她的脚下穿过,射在高耸的围墙上,传来一阵轻响、随即没入粉墙。
黑衣人心中一寒,居高临下,却看见锦衣人潇洒地连跨三步,已到了距离假山不足三尺之处。
她反手从背后腰际拔出一支短剑,身形在空中略一停顿,施了招天河倒泻的剑式,翻身朝金玄白劈下。
她手中的短剑似有玄虚,随着剑式展开、五音齐响,剑芒伸缩,幻影迷离、已把她娇小的身躯全都隐没在闪烁的剑光之后,让人完全看不清她的剑势走向。
园中围观的锦衣卫人员眼看这种神奇的剑法,齐都发出一声惊呼,不知空手的金玄白要如何挡住这么凌厉的一剑,都在替他担心。
可是那个黑衣人却是有苦难言,她自己心里明白,对方全身散发出的强大气势,已紧紧将她锁住,若不在此时出招,那么当金玄白双足一踏上假山之上、她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此时若是出剑,或许还能抢得一线先机,攻对方一个猝不及防,假使能够逼退金玄白,先他一步稳立在假山之上,则凭着连绵不断的后式,或可让对方落身土丘,斩断那股凌厉的气势。
故而她这一剑攻击,已提聚了全身七成以上的功力,剑势之强连她都始料不及,尤其是五音乍响,再配合着她自空而降的奥秘身法,把这招天河倒泻,发挥得淋漓尽至。
金玄白在对方剑式刚现之际,受到骤然响起的乐音所扰,倒也略有惊愕,不过他心志极坚,立刻便镇定如常,随着他使出梯云纵的身法,又跨出一步之后,大袖一拂,袖角如剑,一招「龙子初现」攻出。
以他此时的功力和目光来说,那黑衣人攻击的剑招,虽说奇幻迷离,看在他的眼中,却是脉胳分明,连未来的剑式变异都看得一清二楚。
换一个说法,就等於一个孩童持着竹剑在挥劈,在孩童的心里,总认为已经尽了全力,竹剑挥出的速度极快,可是在一个剑术高手眼里看来,他的动作既慢,破绽又多,一眼便可看穿。
金玄白自己也不明白为何有这种反差的情形,他的心中空灵,恍如一面明镜,对方剑式一出,立刻呈现在明亮的镜面上,不仅剑式的变化,甚至连剑上蕴含的劲道,以及具有多少的杀伤力,都清晰地出现他的心中。
故而他这一招武当剑法的施出,完全是针对对方那一招剑式而来,已将对方一切的后继变化全都封住。
璀璨的剑光一闪即没,伸出在短剑外的剑芒,一触及金玄白挥出的长袖一角,不但没将他的袖子削去,反而如同劈中一块钢板,发出叮的一声脆响,剑芒一黯,立即消散。
黑衣人大为震骇,发现剑式被封,竟然被对方一只衣袖挡住,那种感受,真是难以形容。
她一口真气急转,原式不变,又加了两成力道,急攻而去,显然不相信手中的一支宝剑,竟会削不断对方的一只衣袖。
金玄白以「流云飞袖」施出武当剑法,封住了黑衣人的天河倒泻的剑式,立刻感受到那黑衣人催送劲道逼射而下的企图。
他冷哼一声,戟立如剑的衣袖倏然卷动,有如一条蛇样的沿着短剑剑尖游上剑身,右手两指并立,少林菩提指法中的一招「无上菩提」施出,搭上了剑尖两寸之处。
此刻,他若是要辣手摧花,功劲一发,那黑衣人立刻便会剑断入亡,不过他的目的是要擒下那个黑衣人,故而搭在对方短剑上的劲道极有分寸,连「震」字诀都末施出,仅是使的「粘」字诀而已。
就在这个刹那间,他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大喝:「侯爷,手下留情。」
金玄白听出,那个喝声正是由邵元节所发出,心中一动,指法立变,随着脚下又跨出的一步,立在假山之上,已将待发的功劲转化,袖角扬起,指影泛现,轻轻敲在对方的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