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时完全没有夺剑伤人的意念,故而发出的气劲也由强刚转为轻柔,正是太极拳中的「圆」,双指敲在短剑上,劲道却成圆形运转,瞬间将对方发出的气劲化解於无形,并且顺势推了开去。
黑衣人并不能完全领会金玄白的善意,不过她发现攻出的九成劲道,完全无法伤及对方,立刻知道双方的修为相差太远。
随着金玄白指劲的旋转,她毫发无伤的腾飞起丈许,任凭落在假山后的土丘上,又退了两步,便已站稳脚步。
金玄白右手双指如剑,遥指那个黑衣人,外放的气势,已将她远远的锁住,脸孔却随着上身斜转,往后看着奔来的邵元节。
口 口 口
刚才,他站立在天香楼的屋顶之上,放出神识,探查整个庭园,被邵元节的突然出现而打断。
双方谈了两句,邵元节便提到有人入侵,恐怕是针对被囚的魔门弟子而来,希望金玄白能把来犯之人擒住,盘问详细。
由於他担心张雄和张忠两个太监的安危,所以取得金玄白的同意之后,立刻便亲自赶往囚室察看?而把捉拿入侵敌人的事交给金玄白全权处理。
当邵元节离去之后,金玄白凝聚心神,继续运用神识,延伸开去,搜索着入侵之人,不过由於园中锦衣卫有二三百人之多在走动、故而他的神识虽强,却在一时之间,难以找出入侵之人藏匿在何处。
等到蒋弘武发现来人的行踪藏匿在假山附近时,金玄白意念延展出去,果真发现有人藏在假山之后的丛树里。
他飞身赶了过去,正好碰到蒋弘武和那黑衣人在空中对了七掌,不敌负伤落地之际,於是发出强大的气劲,在距离蒋弘武犹有数尺处,将他的身躯急坠之势挡住,让他安全的落地。
那黑衣人虽然用布巾蒙面,可是金玄白一见之下,立即便发现她是一个女子。由於她的轻功身法以及发出的暗器仅是一些绣花针,故而让金玄白立刻便可以分辨她并非何玉馥或者秋诗凤,当然,也不可能是服部玉子了。
由於他在房中胡天胡地之后,神识格外清明,竟然能够觉察出躲在复壁里窥视的服部玉子和松岛丽子两人,因而一时难以接受自己的胡作非为,而感到怯於面对这二人。
所以,当他乍然见到那个黑衣蒙面女子时,起先还以为她是服部玉子或者松岛丽子,直到蒋弘武和对方换了七掌,他才松了口气,明白这个蒙面女子并非忍者。
就因为他的心底还留了这么个阴影,故此那个黑衣女子占了极大的便宜,没让金玄白涌起伤人的意念。否则,换作是一个男子,金玄白纵然不会置他於死地,也会在他那种「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歼之」的作风下,遭到极大的伤害,轻则四肢伤残,经脉受损,重则一身功力全毁。
当然,邵元节的那句「手下留情」,也起了极大的作用,让金玄白真的手下留情,没有痛下杀手,让那黑衣女子全身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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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玄白沉声问道:「邵道长,莫非有什么状况发生?」
邵元节道:「一切安好,别无异状。」
金玄白听他这么说,心中颇为诧异,不知为何他会如此眷顾这个黑衣女子。
邵元节话声稍稍一顿,奔行之间,又继续道:「此事说来话长,容后再禀。」
金玄白眼看他距离假山不足三丈,不再多言,准备等他上了假山之后,再慢慢加以询问。
岂知就在此时,锁定那个黑衣女子的气势倏然起了一阵波动,似乎另有情况发生。
金玄白转首望去,但见那个黑衣女子将短剑收起,又退后了一步,双手微幅的抖动,在她身边的气流倏然起了变化,开始旋飞流转起来。
他微微一愣,突然看到包覆在黑衣女子头上的黑巾从她头上倒飞出去,她的双髻似被两只无形的手解了开来,乌黑的长发整蓬洒开,插在发际的双簪也倒射而出。
随着她全身衣裳高高鼓起之际,她双掌一推,强劲的掌风破空而出,发出一阵尖锐的啸声。
一个意念陡然跳进金玄白的脑海:「罡气!」
他深吸口气,本能地准备拖出九阳神功予以还击、可是他立刻记起了邵元节之言,知道自己这一还击,那个黑衣女子必然只有死路一条,很可能便会像在易牙居里的五位魔门女子一样,瞬间化为粉末。
是以他改变了意念,飞身急掠而下,挡在邵元节面前,一手发出一股气劲,封住邵元节前进之势,另一手挥洒而起。
邵元节身形受阻,还在纳闷之时,已见他侧身而立,右手挥出。
也不知是烛火摇晃,还是眼花,邵元节竟然发现金玄白身上似乎泛起一层淡淡的红光,而他的姿势竟会如此的优美,有如手挥五弦,目送飞鸿,有股说不出的优稚和潇洒。
邵元节有些心醉、却感到一股炙热骤起,立即腾散漫开。
瞬间,尖锐的啸声里,整座庞大的假山爆裂开来,巨大的声响就恍如夜空里起了个炸雷,碎石飞砂四散溅开。
邵元节吓了一跳,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却在太湖石假山爆裂后的刹那,看到了令他一生都难以忘怀的诡异情景。
而这种情景,除了吓得趴在地上的锦衣卫人员之外,包括蒋弘武和於八郎在内,全部看得清清楚楚。
他们都看到了那整座石山爆裂时的碎石飞砂,在四散溅开之际,似乎投进了一个巨大的无形熔炉之中,才迸射出丈许,就闪出点点、片片炽亮的红光,然后在瞬间消失。
这种情形就像年节燃放的烟火,灿烂夺目,耀眼生辉、所不同的是烟火有五颜六色,而这些碎石在燃烧时只有火红和湛蓝两种颜色。
而另一种有别於烟火施放时的异状,则是烟火直冲云霄,四射迸散,而这些原先四散溅开的碎石,都被约束在一个范围里燃烧,而后灰化。
这种诧异而又耀眼的瑰丽,仅仅闪烁了几次便已幻灭,然而在这刹那间,时间似乎已经停顿,一切都已变成永恒。
当碎石焚化成灰之际,留在心头上的只是震撼和叹息,彷佛置身在一个幻梦里,一切听闻听见,都是如此奇幻,却又如此真实,让人难以分辨。
当巨大的爆裂声停止之后、留下的宁静,更是让人感到深沉的寂静,就如同置身死域,一切都无声息,只有死寂。
邵元节瞳目结舌,看到消失的假山后,那个黑衣女子摇晃的身形,恍如看到了鬼一样。
他一把抓住金玄白的衣袖,颤声问道:「金……侯爷,这……这是怎么回事?」
「罡气!」金玄白道:「这就是玄门罡气造成的后果。」
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在寂静的夜里传出老远、那个黑衣女子全身一震,就像看到一只恶鬼站在面前、深深的看了金玄白一眼,然后惊叫一声,转身往后飞奔,越过花丛,再腾身而起,翻过高墙,进入怡园之中。
金玄白想要追去,一只衣袖却被邵元节死命拽住,他皱了下眉,道:「邵道长、你放手好不好?」
邵元节喘了口大气,问道:「侯爷,你说那是玄门罡气,是不是漱石子老神仙的太清神罡?」
金玄白微微一怔,问道:「漱石子所练的不是玄门罡气吗?怎么又变成了太清神罡?」
邵元节道:「太清神罡传自道家太清门,被武林人士简称为罡气、实则完全一样。」
金玄白恍然道:「哦!原来如此。」
他见到邵元节仍然拉住自己的袖子不放,不悦地道:「邵道长,你放手好吗?再多拽两下,我这袖子可要被你拽掉了。」
邵元节讪讪地放开了手,道:「对不起、贫道太过於激动了,不料今晚除了看到太清神罡之外,还看到了侯爷你……」
他顿了下,里着金玄白,沉声道:「如果贫道没有猜错,侯爷你施展的绝艺正是举世震惊的九阳神功吧?」
金玄白还没答话,只见蒋弘武捧着左臂走了过来,问道:「九阳神功?邵真人,你没弄错吧?」
邵元节看到他满脸惊骇,而金玄白却是毫无表情,摸了摸头上的道冠,道:「贫道只是臆测而已,不知对不对?」
金玄白没有答覆他的问题,神识一放即收,立刻感应到那个黑衣女子穿行在怡园的小树间,而潜藏在园里的忍者,却没有一个人出来拦阻。
他心中讶异,忖道:「这个女子显然已经受到轻微的内伤,为何那些忍者们看到她之后,竟会不加以拦截?莫非她也是忍者?」
这个意念刚一出现,立刻便被他否认,因为这种想法太过於荒谬,忍者又怎会是漱石子的传人,学会了玄门罡气?
除了这个原因之外,那么这个黑衣女子必然是怡园中的常客,或者是服部玉子、松岛丽子等人的熟客。
只有这样,潜藏在怡园里,担任护卫工作的忍者们,才会对她视而不见,丝毫不加拦阻。
金玄白一想通这个道理,反倒多了几分忧思,不知服部玉子何时会认识漱石子的传人?
而这个黑衣女子混进怡园里,究竟又有什么企图,更是金玄白极欲了解的事。
他心念一转,问道:「邵道长,你刚才要我手下留情,究竟为了什么?」
邵元节略一犹豫,道:「刚才那女子手中所持之剑,乃稀有之物,称为五音玲珑剑,乃贫道昔日故人所有,所以……」
金玄白打断了他的话、道:「如此说来,令友便是太清门漱石子的直系传人罗?」
邵元节道:「敝友和漱石子老神仙毫无渊源,她仅是一个刺绣名家而已。」
他侧首里了身旁的蒋弘武一眼,继续道:「此人之兄、蒋大人也认得,是京城里赫赫有名的元曲大家,素有玉郎之称的臧贤臧大师。」
蒋弘武哦了一声,道:「邵道长、照你的说法,这个黑衣女子乃是臧能姑娘的弟子?」
邵元节略一沉吟,道:「这个贫道不敢说,不过五音玲珑剑乃臧姑娘最为喜爱之物,总是随身携带,如今既然出现在此女身上,她们两人必有渊源。」
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金侯爷,刚才贫道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昕以才请你手下留情。」
金玄白道:「此女年纪颇轻,修为却已不在道长之下,可见必有名师教导,无论她是不是漱石子的徒子徒孙,总之以她初学不久的罡气功夫,顶多只能发出三招,碰上了我,她只有死得更惨。」
他冷哼一声,道:「刚才若非你大叫手下留情,我已夺下她的短剑,封住她一身经脉、所以说起来还是你救了她一条命。」
邵元节道:「金侯爷,此女既然和臧姑娘颇有渊源,想必不是怀有歹念而来,这从她以绣花针为暗器、并未出剑伤人,便可得知。」
金玄白眼中神光暴射,冷哼一声,道:「她虽未出剑伤人,可是蒋兄却被她一掌拍断左臂,就算小心调养,也得要个二三个月才能痊癒,这笔帐必须找她去算。」
邵元节被他眼神所逼,心中一阵震颤,垂下目光,道:「侯爷说得极是,一定要弄清楚她的来意才行,所幸臧姑娘就住在虎丘附近的山塘街边,就算此女跑了,也可找臧姑娘追查线索。」
金玄白凌厉的眼神一敛,道:「她跑不了的!」
他的嘴角浮起一丝微笑,道:「邵道长,蒋兄已经受伤,请你照顾一下他,我到隔壁去去就来,如果找不到那个黑衣女子,你就陪我跑一道虎丘,去找那臧姑娘算帐。」
邵元节颔首道:「贫道这就替蔡大人上药,至於往虎丘之事……」
金玄白道:「我去去就来,最多一盏茶的光景便可回来,你在天香楼大门口等我,嗯,最好备妥两匹马,比较省时间。」
邵元节道:「侯爷、事情不会如此急迫吧!朱公子还等着你用晚膳呢。」
金玄白道:「此刻酉时刚过不久,我肚子还饱得很,跑一趟虎丘回来,吃晚饭也不冲。」
邵元节不知金玄白为何急着要去见臧能,见他执意如此,晓得无论找不找得到黑衣女子,这一趟虎丘之行是免不了了,只得点头答应。
蒋弘武一直找不到机会说话,这时好不容易见到邵元节停住了话头,忙道:「金侯爷,你要不要把八郎他们带上、一起过去搜查?」
金玄白知道怡园里尚留有梅、兰二组的忍者,里面又住了服部玉子、何玉馥、秋诗凤等人,岂能带着锦衣南人员进去搜查?那岂不是一件荒谬的事?
他摇了下头、道:「这倒不必,我去去就来,不必劳师动众了。再说,这些人有的受了针伤。也该趁早拔针治疗,对不对?」
蒋弘武颉首道:「侯爷说得极是。」
金玄白道:「蒋兄,你赶紧包紮,多多休息吧。」
蒋弘武笑道:「这区区断臂之伤,对我来说,是小事一桩,只不过这一两个月办起事来,就麻烦多了,除了倒浇蜡烛,观音坐莲之外,其他的姿势全都不能用了。」
他咧开大嘴、笑骂道:「他娘的,一想起来,老子就觉得窝囊,真是霉头触到爪哇国去了!」
此言一出,那些锦衣卫人员全都大笑不己,连邵元节也都捋髯而笑,显然蒋弘武的粗口粗语,并未让他觉得刺耳。
一片笑声里,金玄白飞身掠起,转瞬之间,便已消失在众人面前。
邵元节见到眼前的残像一现即没,才发现金玄白已经离开,不禁骇然忖道:「金侯爷这种神奇的轻功身法,放眼天下,恐怕已经无人能及了。」
他一想起刚才金玄白所施出的绝世神功,便忍不住问道:「蒋大人,依你的看法,金侯爷刚才露的那一手,到底是不是九阳神功?」
蒋弘武想了一下,随即摇头道:「邵真人,说老实话,我实在不知道,因为我从没见过九阳神功。」
他顿了下,望向原先假山矗立的地方,继续道:「其实我也没见过人施出什么玄门罡气,想不列威力如此之大,所幸那个丫头没对我来这么一手、不然我这条老命可就完了。」
邵元节道:「太清神罡乃玄门绝艺,昔年漱石子老神仙以此神功稳居天下第一高手的宝座,只怕从此之后,会被金侯爷的九阳神功所取代了!」
他仰首望着夜空,陷入沉思之中,良久都未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