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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弘武怎么都没料到会在新月园里见到曹大成,想起此人再三拜托自己替他的闺女做媒,想要高攀金侯爷,如今却跳过自己,直接接触金玄白,显然居心不良。
一念及此,他的脸色一沉,眼中已露出凶光,不过鉴於朱天寿和邵元节都在旁边,不敢发作。
金玄白上前一步,把曹大成拉了起来,道:「老丈请起,不必如此客气。」
曹大成恭敬地道:「谢侯爷。」
朱天寿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问道:「金贤弟,这位是…」
金玄白把曹大成介绍给朱天寿和邵元节认识,特别提到他是苏州有名的大商家,也是周大富的好友,让曹大成颇觉光彩。
可是当他听到金玄白说起,眼前这个不起眼的中年道士,竟然是当朝国师,而朱天寿则是北京来的大富豪时,顿时又觉得自己矮了一截,当场便又跪了下来,叩见国师。
朱天寿不屑地看了下曹大成,却发现蒋弘武神色不对,於是冷冷地问道:「蒋大人,你也认得曹大东家啊?」
蒋弘武吓了一跳,道:「禀告朱大爷,只不过见了几次面而已,还是在仇钺的喜宴上见过的。」
朱天寿哦了一声,望着从地上爬起来的曹大成,问道:「曹东家,请问什么是麻雀牌?」
曹大成的经验何等丰富,他一见蒋弘武的神态,便知道这位从北京来的朱大爷,身份非同小可,连忙恭敬地把麻雀牌的来历简短的说了一遍。
到了最后,说道:「草民因为看到几位金夫人玩黄金铸就的麻雀牌,太过於费力,所以才想要用象牙嵌镶在竹片之法,另制麻雀牌,如此一来,就更加方便了。」
朱天寿恍然道:「原来这些象牙和大竹筒都是用来做麻雀牌的?」
曹大成颔首道:「草民一大早派人跑遍了城里熟识的商家,把二十多支象牙都全数买来,然后又雇了三十多位雕刻和铸器名匠,还有竹工,准备打造几十副麻雀牌…」
他谄媚地道:「如果朱大爷有兴趣的话,也可以等到麻雀牌做好之后,带几副回北京去玩玩。」
朱天寿原先想要叫金玄白带他去见一见苍龙七女,如今发现有这种新奇的玩意,顿时改变了主意,道:「金贤弟,有这么好玩的东西,你怎么不告诉我?也让我见识见识嘛!」
金玄白无可奈何地道:「既然大哥对这个有兴趣,小弟就陪你入厅去看看。」
他领着朱天寿和邵元节往大厅行去,曹大成束手躬身而立,根本不敢抢先引路,尤其是他看到蒋弘武竟然走在最后面,更是肯定朱天寿来历不凡,觉得涸粕能是一位来自北京的王爷,否则不会连金侯爷都称他一声大哥。
曹大成心中思潮翻腾,见到蒋弘武臭着一张脸,对自己视如不见,意念一转,马上知道症结所在。
他随在蒋弘武身后,拉了拉对方的衣袖。
蒋弘武脚下一顿,侧首问道:「曹大东家,有什么事?」
曹大成望了一下并肩往大厅行去的朱天寿、邵元节三人,低声道:「蒋大人,草民的承诺绝无改变,一切照旧。」
蒋弘武深深的望了他一眼,嘴角终於露出一丝笑容,点头道:「好!我相信你。」
曹大成兴奋地道:「多谢大人。」
蒋弘武认定曹大成不敢违背诺言,自己的利益并没受到损害,也就不再详细询问曹大成为何能直接的登堂入室,把女儿送到新月园之事。
他为了表示自己的亲切,拍了下曹大成的肩膀,道:「曹兄,你这么说,本官才相信你的确是个童叟无欺的大商家。」
曹大成咧着嘴道:「蒋大人,改天还得请你把『童叟无欺』四个大字写下来,容草民制匾,永远悬挂在店里,成为我家世代相传的祖训!」
他这下马屁直拍到蒋弘武的心窝里去了,让蒋弘武高兴地不住点头,道:「好!一有空我就来找你。」
JZ※※※这「童叟无欺」四个字,原先是中国商人奉为圭臬的名言,代表商人的信誉,数百年以来,在许多商家的营业场所,都可看到这种大匾。
只不过这种讲求商业信誉的「商道」,随着社会的变迁而日益沦丧,以致偷斤减两,假货充斥,各种黑心物品日益翻新,毫无信誉可言。
至今「商道」无存,「童叟无欺」也成了笑话,实在让人为之兴叹。
JZ※※※蒋弘武和曹大成连袂而行,进了大厅之中,首先便见到厅里摆着一张八仙桌,四周围着一大群人,都在争论不休。
蒋弘武目光闪动,只见朱天寿和金玄白都在桌边,而邵元节则坐在墙边的一张梨花木的大椅中,正和旁边坐着的一个年轻女子在低声说话。
他仔细的看了一下,发现围在桌边的十几个男女,自己只认得一半,於是拉过曹大成,低声问道:「曹兄,这是怎么回事?」
曹大成从朱宣宣带回黄金麻雀牌说起,一直讲到包括服部玉子、秋诗凤、齐冰儿等人,都对改变麻雀牌的玩法和添加的牌数各有意见为止。
他耸了耸肩,道:「就因为要不要加那什么一帆风顺、船发万里、波平浪静三种牌,还有如何取名,这些人就已争论不休,后来金夫人又要把春夏秋冬、梅兰菊樱八张牌加进去,更加谈不出个结果…」
他顿了一下,指着站在大桌边的两个文士打扮的中年人,道:「这两位是我们江南有名的才子,一位是唐解元,另一位是文征明,他们都是朱少侠的好友,也被请来参与取名,不过到现在还没决定下来。」
蒋弘武听得满头雾水,又低声询问了一下。
曹大成仔细的讲了一下,蒋弘武才知道这种麻雀牌原先有索、筒、万三种,每种从一到九,四张相同,每一种牌有三十六张,三种合计一百零八张。
后来这种一百零八张牌,经过漕帮先贤设计改良,又把行船必备的东、南、西、北四种风向加入,变成了一百二十四张之多。
可是朱宣宣携来麻雀牌之后,认为漕帮帮主之信物玉令,颇为吉祥,应该也加入牌中,於是又引起争论。
这个争论未定,金夫人又建议麻雀牌中既有东、南、西、北风,更应加入春、夏、秋、冬四季。
除此之外,还可加入四季花卉,才算是十全十美,完完整整的一副麻雀牌。
蒋弘武听完,总算摸清楚一些头绪,笑道:「这种赌具太过复杂,哪有天九牌来得痛快?是输是赢,一翻两瞪眼,马上分晓…」
他话未说完,已听到朱天寿扬声道:「各位静一静,容我朱某人说几句话。」
嘈杂的人声稍静,朱天寿道:「依本人之见,这一帆风顺、船发千里、波平浪静,的确可以加入这副牌中,不过语辞太长,不够简洁,不如改为高中、发财和白玉板,就比较顺耳了。」
蒋弘武赶紧凑了过去,只见朱天寿顾盼了一下,道:「至於春、夏、秋、冬四季,加在牌里,自然天衣无缝,而梅、兰、菊、樱嘛,则可改为梅、兰、菊、竹,正合四季之变化,不知各位认为如何?」
他刚说完话,朱宣宣已鼓掌道:「朱兄说得极是,这春夏秋冬、梅兰菊竹太相配了。」
蒋弘武也附和道:「朱公子真是睿智,这梅兰菊竹比起梅兰菊樱虽是只改一字,却改得太妙了,诚所谓一字千金。」
服部玉子徐徐道:「蒋大人,为何樱花不及竹子?能否请你说出个道理来?」
蒋弘武看到服部玉子的容貌,当场一怔,觉得有种似曾相识之感,仔细辨认一下,却又发现自己并没见过这种绝世美女。
他有些口吃地道:「竹子有节,腹内中空,代表坚贞和谦虚,与耐寒之梅、幽雅之兰、傲霜之菊自然能够相提并论,并驾齐驱,樱花怎能相比?」
话刚说完,朱天寿已大声叫好,曹大成则拚命鼓掌,而金玄白却满脸惊容的望着他,显出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蒋弘武见到众人的反应,这才感到松了口气,认为自己搜肠括肚,说出的这番话,果真有些道理,脸上也现出一副洋洋得意之色。
唐伯虎和文征明二人互望一眼,也是满脸诧异的看着这个锦衣马脸大汉,不敢表示任何意见。
因为蒋弘武面貌凶恶,气势十足,一看便是个大官,以致让坐过牢,吃过亏的唐伯虎畏之如虎,完全不敢开口。
在场的朱宣宣、服部玉子、齐冰儿、秋诗凤以及松岛丽子等人,也全都满脸讶异之色,愕然望着蒋弘武,似是今天才认识这个人。
至於曹雨珊,则因父亲曹大成就在面前,更是摆出一副娴静淑女的模样,依偎在服部玉子身边,没有任何表情。
室内鼓掌之声稍歇,朱天寿笑道:「弘武,你这人看起来一副草包样,却想不到能说出这种有深度的话,真是这些年长进不少!」
蒋弘武得意地躬身道:「多谢朱大爷褒奖,下官万分荣幸。」
朱宣宣怪笑一声,道:「蒋大人,古人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果真不狼同知大人,令人敬佩。」
唐伯虎和文征明一听之下,吓得打了个哆嗦,这下才知蒋弘武竟是锦衣卫同知大人,难怪气势十足。
他们略一思忖蒋弘武之言,马上把目光投注在朱天寿身上,知道这位朱大爷来自北京,身份一定不低,才会让锦衣卫的同知大人,都自称下官。
服部玉子定过神来,微笑地问道:「想不到蒋大人学富五车,文武全才,不过方才朱大爷所说的高中、发财、白玉板又是什么意思,你可知道?」
蒋弘武望了朱天寿一眼,恭敬地道:「朱大爷,下官可不可一抒己见?」
朱天寿笑道:「你尽避说吧,说错了也没关系。」
蒋弘武略一思索,道:「这麻雀牌的索、筒、万三种筹码,原是代表米粮和钱财的数量,依在下之见,无论是士々、工、商,身上揣着银子,乘船奔波,遇到东南西北风,奔走於东南西北各地,不为求名,便是求利…」
他顿了一下,继续道:「这些人历经春夏秋冬四季,看尽梅兰菊竹各种名花,求名者就是求一个高中状元,求利者亦求发财转运,至於白玉板嘛,则可代表名,也可代表利,可说吉祥之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