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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帐里面,摆着四座烛台,十六根蜡烛已被点燃,烛光照耀得帐中宛如白昼。
当金玄白走入帐中之际,只见里面除了朱天寿和邵元节二人之外,还有一个身穿锦衣卫袍服的大汉,跪坐在他们面前不远。
朱天寿面对帐门,抬头见到金玄白,马上笑道:「贤弟,你来得正好,看看这人是谁?」
金玄白只见到那人的背影,便认出他是锦衣卫将军赵定基,笑道:「原来是赵兄!」
赵定基转过身来,磕了个头,恭声道:「下官赵定基,叩见武威侯爷。」
金玄白记起赵定基是奉了张永之命,一路护送薛婷婷和薛士杰、江凤凤返回四川青城派。
后来江凤凤为了不舍朱宣宣,认为她是个风流倜傥的青年侠少,於是刚到驿站,便留书给薛婷婷,一人独奔而回,投入朱宣宣的怀抱里,只有薛氏姐弟依照原定计划,随赵定基而行。
距离湖国水庄一别,至今已有三个月之久,终於再度见到了赵定基,倒让金玄白有些「风雨故人来」的特殊感受。
他快步走了过去,扶住赵定基的肩膀,道:「赵兄,这些日子辛苦你了,真是过意不去。」
赵定基受宠若惊,颤声道:「下官蒙侯爷看重,就算肝脑涂地也是应该,哪有什么辛苦可言?」
他瞄了朱天寿一眼,又道:「下官职位低下,不敢当得侯爷如此称呼,请侯爷你直呼贱名就行了。」
金玄白见他一脸惶恐之色,不想让他为难,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赵将军,谢谢你了。」
赵定基垂首道:「能为侯爷效劳,是下官的荣幸和福气,怎敢当得一个谢字。」
金玄白听他这么说,也不知要怎样才能表达心中的感谢之意,只得抓住了他的肩膀,笑了笑。
朱天寿敞声笑道:「贤弟,快过来坐下,听赵定基说一说他此行的经过情形!」
金玄白走到朱天寿身边坐下,邵元节打了个稽首道:「无量寿佛!金侯爷满脸红光,一定已经把事情办妥了吧!」
金玄白想到刘瑾祖坟被挖,引致怪症之事,也觉得邵元节果真有些不可思议的能力,不容小觑。
他点头笑道:「谢谢道长关注,整件事都已弄清楚了。」
这时,小太监张忠拎着两壶酒走进帐中,身后随着四名年轻女子,各提一只食盒,依序而入。
朱天寿道:「贤弟,你和盛老掌门见面之事,等一下再谈,先喝点酒,吃个宵夜,听赵定基讲一讲到青城的经过。」
金玄白刚和盛琦分手,最少也喝了十几杯酒,此刻见到朱天寿又要自己陪吃宵夜,觉得有些为难。
可是见到他兴致如此之高,也不愿意扫兴,笑了笑,道:「在军帐之中喝酒聊天,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啊!」
朱天寿笑道:「贤弟说得极是,在军帐里毫无拘束,比起在皇宫里喝酒,还要舒服自在。」
JZ※※※就是金玄白一句口头话,让朱天寿始终怀念军帐中的逍遥自在,於是多年之后,他经常不在宫中,领着亲信的官兵,由当时已升职为威武副将军的江彬带着,出居庸关,巡视宣化、蓟州一带。
他出巡之际,称为北巡,携带着军帐,沿途大抢各地民女,甚至公然淫辱各地文武百官的妻妾,之后把抢来的民女以大车载回京城皇店拍卖,荒唐到了极点,成为大明皇朝最荒谬的一个皇帝。
那时,他自称为「威武大将军朱寿」,所驻处称「军门」,还命令户部发银一百万两输宣府,以备赏劳,后来虽被当时的户部尚书石阶力持不纳,仍被逼着减半付出五十万两,犒赏自己和所谓的外四家边军。
在正德十四年二月时,正德皇帝的返京,自称「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太师、镇国公」,其荒谬性,已到了前无古人的境界。
在他之后,古今中外似乎也没有任何一个皇帝能和他可以比拟,仔细的想一想,大概只有五百年后一个从未当过一天兵,受过一天军训的人,后来自称三军统帅,五星上将,可以和荒谬的明武宗相提并论。
JZ※※※且说小太监张忠和四名年轻女子,在军帐之中摆好了酒菜,便围坐在朱天寿、金玄白、邵元节身后,忙着替他们斟酒。
金玄白只见那四名年轻女子,正是苍龙七女中的云云、燕燕¯蕙、楚楚四人。
她们薄施脂粉,秀靥含春,映着烛光,
娇艳欲滴,五色彩衣,更衬得她们出尘脱俗,比起在苏州初见时,更是增添了几分美色。
金玄白看出她们的变化,却不知为何会变得如此娇美,看了看朱天寿,只见他朝自己眨了眨眼,心中若有所悟,已听到这位逍遥侯爷拿起酒杯,道:「楚楚,祢坐到赵将军身后,帮他斟酒。」
楚楚应声而去,伸出窍窍玉手,捧着白釉青花酒壶,替赵定基把面前的酒杯斟满。
赵定基见到美人如玉,芬芳扑鼻,还没喝酒,便已醉了。
不过面对着朱天寿、金玄白二人,他根本不敢放肆,跪坐在矮几边,双手接过楚楚递来的酒杯,连眼珠都不敢乱转,恭声道:「谢谢侯爷!」
金玄白见他那种拘谨的模样,道:「赵将军,放轻松些,不须如此拘束。」
他举起手中的美酒,道:「来,这一杯先敬你,谢谢你这些日子为我的事,千里奔波。」
赵定基双手捧着酒杯,看到金玄白一干而尽,恭声道:「谢侯爷赐酒,下官深感荣幸。」
朱天寿见到赵定基放下酒杯,道:「定基,你吃两口菜,再跟我金贤弟把此行的经过,慢慢的道来。」
赵定基听到朱天寿突然直呼自己的名字,乐得心花怒放,应了一声,拿起银箸,果真只夹了两筷子的菜,放在口中慢慢细嚼。
楚楚见他拿筷子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嘴角漾起一丝微笑,云云和燕燕却以不屑的眼光看着他。
赵定基咽下口中食物之后,按照朱天寿的指示,把护送薛婷婷和薛士杰的经过说了出来。
本来按照赵定基原来的打算,沿着官道一路往西而去,路上有驿站可以提供马匹更换,就算一天走上六百里也不会觉得辛劳。
可是薛士杰原先便不愿返回青城,再看到表姐江凤凤留书溜走,更是闹着不愿离开苏州。
而他振振有词的理由,则是金玄白已经收他为徒,他一定要留在师父的身边,跟着神枪霸王学武。
薛婷婷劝说不了,当天晚上他就偷溜一次,结果被赵定基抓住,此后一路之上小心看管,仍然被他逃了三次,结果虽然被追了回来,却已在闹市之中惹出许多纷争,还打伤了当地的一些地痞流氓,差点被逮进衙门。
幸好赵定基领着四名锦衣卫校尉赶到,才弭平纷争,把薛士杰从差役手中要了回来。
赵定基自此之后,加派人手,严迷拼管,就算薛士杰借口要上茅房,也有人在门口守着。
可是纵然防守严密,还是让薛士杰溜了,不过他身上没钱,大摇大摆的登上了衡阳城里最有名的四季红酒楼吃霸王饭,引起轩然大波。
当时,他把酒楼里的伙计打伤了四五个,甚至连掌柜也被打趴下了,以致招来开设酒楼的店东,带着十几名壮汉,把薛士杰围在楼里。
那个店东姓洪,单名一个五,外号铁臂神拳,是衡阳城里的一霸,平时交通黑白二道,势力颇大,手下养着上百名打手,从来都没人敢在他的地盘闹事。
所以当他听到有人在酒楼里吃霸王饭,不仅未付分文,反而还出手打伤了掌柜,大怒之下,便亲自带人赶到四季红酒楼。
薛士杰胆大妄为,口气极大,开口便是一堆江湖黑话,表明系神枪霸王之徒,由於身上盘缠遗失,这才要掌柜挂在帐上,结果遭到拒绝,才迫不得已出手。
铁臂神拳洪五根本没有听过神枪霸王的威名,眼看薛士杰仅是一个十四五岁的毛孩子,口气却是极大,再加上对方身上所佩的那柄宝剑,看来价值不菲,於是便耐心的要他把宝剑押在店里,以后再拿钱来赎。
薛士杰哪里肯把白虹剑留下,扬言剑在人在,剑亡人亡,谁若要留下宝剑,就和谁拚命。
铁臂神拳眼看薛士杰不可理喻,自己颜面放不下,於是下令把人擒下再作打算。
岂知这样一来,反倒坏事,薛士杰眼看来人要夺剑拿人,当场发起飙来,施展出剑法,伤了六个打手,然后跳窗逃走。
铁臂神拳洪五紧追在后,终於在大街上拦下了薛士杰,双方大打出手,虽是身上中了两剑,却也奋勇把这个浑小子擒住了。
朱天寿听到这里,敞声大笑,道:「这小子胆大妄为,落在地方恶霸手里,总该吃点苦头了吧!」
金玄白却是摇了摇头,道:「薛士杰天不怕,地不怕,他落在那个姓洪的手里,恐怕成了他的噩梦!」
朱天寿哦了一声,道:「贤弟,此话怎说?」
金玄白含笑不语,想起薛士杰鬼灵精怪,胆大包天,敢用身边的五六两银子,和钱宁等锦衣卫校尉们推牌九,闹得他们鸡飞狗跳,还被罚跪在湖边反省,便知道什么铁臂神拳根本不可能对付得了他!
朱天寿见他笑而不答,眯着眼睛想了下,道:「我还真想不出来那小子落在地方恶霸手里,会有法子脱困,嘿嘿!除非他腋生双翅还差不多。」
金玄白道:「大哥,这家伙连少林高僧、武当大侠都不放在眼里,哪会在乎一个地方豪强?那姓洪的请神容易送神难,大概要大大的破费一番,才能送走这个瘟神恶鬼!」
朱天寿大笑,连云云、燕燕等四女都抿唇掩口而笑,显然大家都对这个
故事感到极大的兴趣。
邵元节没有见过薛士杰,听到金玄白这么一说,好奇的问道:「金侯爷,这个毛孩子只是青城派掌门的儿子,胆子怎会如此之大?」
金玄白把薛士杰的出身来历简单的叙说了一次,道:「青城派固然不怎么样,可是他的二位舅舅可是名头极大,一位是华山大侠盛大掌门,另一位则是武当长老铁冠道长…」
他顿了一下,道:「这二人在江湖上辈份极高,那姓洪的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把三个门派都一起得罪了,对不对?」
邵元节抚掌笑道:「难怪那小子会胆大包天,原来是仗着后台奇硬,不过那铁臂神拳有眼不识泰山,没把神枪霸王放在眼里,以后一定会后悔莫及。」
金玄白脸色微微一沉,冷哼一声,道:「这种小角色,还没放在我的眼里。」
赵定基笑着附和道:「侯爷说得不错,那姓洪的浑球,后来听到了你的名声,果真吓得魂飞胆破,不但在四季红酒楼设宴向薛少侠赔罪,还亲手奉送一千两白银,当时在场的陪客,除了衡阳当地的几位帮派把子外,还有排教的二位长老和南六省绿林盟的三位寨主以及洞庭湖水寨的二位舵主,可说风光极了!」
朱天寿大为惊讶,道:「哦,有这种事?」
邵元节也不解的问道:「有这种戏剧性的变化?赵将军,你赶紧说出来听听!」
赵定基道:「这都是小的事后才获得的消息,还是衡阳城里的姜大捕头告诉我,才知道其中的转折。」
赵定基表示,当薛士杰再度失踪后,薛婷婷焦急得不得了,马上便要上街去找寻弟弟。
赵定基当时把守卫的两名锦衣卫唤来,查问经过,发现他们都不知如何会让薛士杰从眼底溜走,於是把两名属下校尉痛骂了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