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2 / 2)

宠妻日常 九月轻歌 5062 字 4个月前

皇上一面看书一面趋近、经过她面前,「皇后来了?」语气随意,仿佛她只是来这里看看他。

「是。」皇后行礼,「臣妾记挂着皇上。」

皇上在书案前停下脚步,随手拈起一个书签,夹在书中,侧目看她,似笑非笑,「皇后是该记挂朕。」

皇后打量着他。

年逾五旬的男子,看起来只得四十出头的样子,有着一双目光深沉睿智的凤眼,年轻时是让后宫的女子皆倾心的俊逸男子。此刻,他穿着珠灰锦袍,腰间没有任何坠饰,是他觉着自在的宽袍大袖,身形不是特别挺拔了,却自有一番道骨仙风。

这些年一心参禅,没有白费功夫。

而近日比之往昔,他有不同之处。手上戴着一枚羊脂玉扳指。

她视线锁住那个扳指,「皇上从来不喜这些身外物,今日却怎么——」

皇上合上书,动作轻柔地放到案上,抬了抬手,「这是朕发妻相赠,她要朕练习骑射时戴着。以往总是担心被闲杂人等乱碰,便从不佩戴。」

皇后不由笑起来,「是该如此。」

皇上问道:「外面闹得厉害,你怎么来了这里?」

皇后凝视着他面容,没有想像中的病容,只是略略苍白一些。原本以为闹一场,他身子骨本就不济,熬不过这个冬日。此刻看起来,他怕是还有些年头要活,说不定,活得比她还久。她仍是笑,「外面乱,是因为皇上不见踪迹。臣妾来这里,自然是来请皇上出去做主。」

皇上温声道:「如此看来,你还没到发疯的地步。比朕预料得来早了一些。」

「哦?皇上这话臣妾倒是听不懂了,臣妾为何要发疯呢?」

「先前便是没发疯,也已没了章法,否则,怎么做得出投毒放火的傻事。」皇上面上一丝笑容都没有了,显得有些失望,「朕还是高看了你。」

「皇上这样的说辞,足够臣妾死上百千次。」皇后对他扬了扬眉,「不如将臣妾就地正法。」

「就地正法?」皇上有点儿意外,「在这儿?」

皇后的笑容隐退,面色宛若冰凝,「是臣妾失言了,臣妾怎么能妄想脏了这地方。」

皇上满意的一颔首,「明白就好。」

皇后眼中闪过寒芒。

皇上唇角上翘,延逸出笑容,「也未到朕除掉你的时候。朕不急,你又急什么?杀一个人就能得清静的话,朕怕是已早死了多少回。」

「皇上说的是,都要好生活着,静看云起云落。」让一个人死於非命很简单,让一个人背后的势力随之土崩瓦解却是不可能的,甚至於,会适得其反。

所以,她命人投毒、放火只是想激怒他,使得他病情加重。真想要他的命,何须这般费周折。

「你本意不是这打算。」皇上从容落座,「你想激怒朕,让朕废掉你,这样一来,你与睿王的党羽便会以为朕和太子要大开杀戒,从而铁了心兴兵造反。而反过来,朕与太子若是忍气吞声,你便能心安几分,还会妄想熬到成为皇太后的那一日。可事情怎么会只有这两条路供朕抉择?」

「妄想成为皇太后?」皇后品着这句话,顿了顿明白过来,「皇上至今日,幡然醒悟,不会再让继承大统的子嗣受你当年的苦。既然如此,因何还不下旨废掉臣妾?」

「不过一句话的事,急什么。」皇上微笑,「日后朕也不会将你打入冷宫。你好生筹谋,没人要杀你,只看你有没有活下去的本事。」

皇后着实意外,嘴角翕翕。

皇上心情不错,竟对她解释道:「这样的局面,除去激进、忍耐,还有对峙。时候一到,短兵相接,胜负立现。」

「这应该是袭朗或蒋修染的主意。」皇后讽刺一笑,「你们父子二人,得了两个名将辅佐,才敢铤而走险。」

「铤而走险?」皇上目露讥嘲,「与其这样说,不如说朕念在一场缘分给你们几分体面。放眼天下,有谁能敌得过我朝这两名悍将联手作战?朕不想殃及百姓,也不想他们再因朝廷开杀戮,仅此而已。朕的意思是劝你智取,而非引发战事。」

「皇上果然是心怀天下心存悲悯的仁君。」皇后语气讥诮,说起了反话。

「过誉了。」皇上摆一摆手,「退下。」

皇后行礼退下。皇上住到了这里,又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静园怕是遍地杀机,她不敢激怒他,不敢违逆他的意思,怕自己再也走不出去。

出门后,她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带上门,回身时瞥见一道身影,愣在了原地。

她看到了袭朗。

袭朗从厢房走出,身后跟着的哑奴捧着一摞卷宗。他并未穿官服,而是宫中侍卫打扮。看了她一眼,也没行礼,缓步离开,过了一会儿,身形没入竹林翠绿间。

她若有所悟,面色又苍白了几分,回身冲进室内,问皇上:「袭少锋怎么会在这儿?!」

皇上已在闭目养神,「自太后仙逝之后,朕常夜不安寝,担心一觉睡去再也无法醒来,近日尤甚,便在手里加了一支暗卫,少锋是统领。他从来不会辜负朕的期望,两相兼顾得甚好。朕十日前听了他的建议,搬到了这里,每夜睡得甚是安稳。」

十日前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搬过来了,她一点儿都不知道。之前还以为,他是在昨日才避到了这里……

甚至於,她都不知道他手里多了一支暗卫。

袭朗果真是办事得力之人。

她冷笑起来,「天下与你的咽喉,都由袭少锋扣着,你就不怕他哪一日起了反心?要是那样可好了,这天下就要更名改姓了。」

皇上轻轻地笑起来,是真的心情不错的样子,语调舒缓地道:「他才没那份闲心,你当谁都稀罕这天下?朕常在佛祖面前祷告:来生便是生为蝼蚁,都不要生於帝王家。太子也不见得稀罕,但他一定要争,否则他就要死。朕一度不喜他,就是因为他有时争不过手足。他是元皇后的血脉,不该这样没出息。」他睁开眼,看着皇后,「勳贵世家,只要能够沿袭繁华,可比天家更自在。只要不是君逼臣反,只要稍有点儿脑子的人,都看不上那张龙椅。做这皇帝有何好处?要每日听朝臣争吵,要收留一群不想要的女人,甚至还要这群女人给自己生一堆多余的孩子。不这样做不行,不这样言官能磨烦你一辈子。」

皇后踉跄后退。被他末尾几句话刺得心头滴血。

她是他不想要的女人,她的儿子是多余的孩子。

半生夫妻,他对她,不过是这样的态度。

她不能留在这儿受气了。

她不能杀他,他也不会杀她,为的都是避免硬碰硬引发腥风血雨。

这样一个没心肝的人,她决不能为了撼动他手里的皇权而赔上自己的性命。她要活到他落败那一日,笑着践踏他的尊严。

她转身,步履虚浮地离开了静园。中途便得到消息,太子已去迎驾。

流言将会不攻自破,人心乱不了了。

父子两个有袭朗、蒋修染帮衬,静静地看戏,等着她尴尬,等着她神色灰败觉得自己像个小丑。忙碌多日一无所获,可不就如小丑一般么?

她呢?她手里的人,不论心智、狠辣、谋算,怕是都找不到能与袭、蒋二人平分秋色的人。

要如何,才能让这两人为她所用?

这才是她最该想到对策的事情,不然不论文斗武斗,都会输得彻底。

**

香芷旋在府里听得消息一时一变,得到最终结果时,已经是第二日。

第二日一大早,皇上升座金銮殿,只是让百官见一见他,知道他无恙,另外称自己还需静养,养心殿走水一事也要彻查,朝政就全部交由太子处理。等到诸事有了结果,他会上朝亲自下旨,届时定当赏罚分明。

回到宫里,皇上命内侍去劝皇后:住得不顺心就搬出去算了,这样各自行事也方便,更不需担心谁一时头脑发热安排人暗杀彼此的亲信甚至亲人。

皇后一听暗杀二字已是心惊肉跳,生怕皇上命袭朗待人杀了睿王。由此便是明知落入了皇上的圈套,还是同意搬离宫中,去了离睿王府较近的一所皇家别院,名为要为皇上祈福,潜心斋戒礼佛。

自然,落到后宫和部分朝臣眼中,便是皇后谋害皇上未成,心虚惊恐之下离宫避难去了。

皇后想见的到,来日若是她与睿王的党羽落败,若是西夏当真不能出兵协助,她被废之时,罪名就是今时谋害皇上未成。别的罪名不会昭告天下,因为那是给天家抹黑的罪名,如何都不能说。

香芷旋仔细地梳理了这些事,知道自己日后要更加谨慎地照顾家人,出门时更需小心。不能帮袭朗什么,起码别给他添乱。

闭门谢客是不行的,凭什么要人以为袭家变成了胆小怕事之辈?如今袭府的门风,要随着袭朗的做派树立,到何时都不能张扬,更不能畏缩。

与此同时,香芷旋惦记的是袭肜秋闱中考得如何。

往年秋闱在八月举行,同月或九月初放榜。而今年是朝廷的多事之秋,生员如期参加考试了,却是冲冲没有放榜——因着之前考场舞弊案的影响,相关监考官员慎之又慎,先查清考生的底细,再看答卷,末了还要仔细对比答卷有无作弊现象。这样一来,所需要的时间就增加了几倍。

直到九月二十八,人们才等来了桂榜。

香芷旋派了一名小丫鬟去西府等待消息。

袭肜能够今年下场,是袭朗与蒋修染都帮忙打点过的——要先成为国子监的监生,才能下场参加秋闱。是为此,二老夫人特别担心他名落孙山,辜负了两个人的相助。哪个都不是好相与的,要是因为落

第再不肯管,也不是做不出的。

结果喜闻乐见,袭肜中了二甲第十。

香芷旋闻讯后,与宁氏前去西府道喜,就见二老夫人已是喜极而泣,婆媳两个忙又是打趣又是开解。

二老夫人喃喃的道:「总算是熬出点儿盼头来了。」

宁氏最是明白这种心境,无言地握了握二老夫人的手。

……

十月里,甯元娘与香芷旋得空了就相互串门,坐在一起说说话。甯元娘当然是更愿意到袭府,因为喜欢元宝,更喜欢寒哥儿。

皇后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皇上、太子、袭朗、蒋修染等人则清闲下来。

袭朗和蒋修染时不时偷懒,留在家里一半日。各自的妻子常来常往,有时候不可避免地会碰到。

袭朗说元娘总算能开开心心地过日子了。

蒋修染说香芷旋像个小孩儿似的。但是因为清楚地记得另一个孩子气的女孩子有多刁钻,从不会小觑。人不可貌相,男女皆一样。

陆家那边的媒人三不五时上门,不外乎是想着早些迎新人入门,说得宁氏心思都活动了,她说要不然就冬日成亲吧?

袭朗却不答应,说急什么,明年再说。

不是明年成亲,是明年再说这回事。

宁氏与香芷旋啼笑皆非,委婉地把他的意思说了说,那边也就安静下来。

不是袭朗不通情理,他是慎重考虑过的。今年或是明年,朝廷冲早要出乱子——已到了图穷匕首见的地步,不论乱子是大是小,还是等情形安稳下来再说。冬儿若是嫁到陆家,他就又要分派出一批人去保护,那样的话,还不如先留在家里,起码家里有阿芷照看着,除了她自己能摊上事非,别的人她都能照顾的很好。

这天上午,香芷旋去花厅示下,他躺在大炕上哄寒哥儿,让寒哥儿立在胸膛上,时不时地把他举起来。

寒哥儿一直咯咯地笑个不停,他若是好一会儿不动,小家伙就会揪他的耳朵捏他的鼻子,小手抡圆了给他一巴掌的时候都有。真不知道是随了谁,偶尔真想找个人问问,自己这么大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

现在还小,由着儿子淘气,等到会说话了就不能一味地宠了。由着性子宠的话,长大了一准儿是个活土匪。

赵贺走进来,跟他说了几句话。

袭朗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起身下地,随手拿了香芷旋一件斗篷裹住寒哥儿,抱着他往外走,「去找娘亲,高兴么?」

寒哥儿却对着跟在身后的元宝笑着挥舞小手。

袭朗失笑,摸了摸儿子的头。

到了前面,他站在廊间,让蔷薇唤香芷旋出来一趟。

香芷旋走出门来,先握了握儿子的手,「天冷了,等午睡过后再出来玩儿才好。」

「知道,有事跟你说。」袭朗揽住挣扎着要她抱的寒哥儿,「甯三太太又拉家带口地去找你大姐婆家的二婶说话了,凑一起肯定是要生事。元娘正往钱家去呢,我陪你去看看。」说完蹙了蹙眉,真难为他能把事情三两句说清楚。真够乱的。

香芷旋先是点头,随后又问,「你说你跟我一起去?」那应该就不是小事了。

「嗯。」袭朗慢悠悠抱着寒哥儿走开去,「带你去找祖母。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