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未央道:“他定是知道了你告密的事。而且这一战,你也必定是输了。”
韶逸风语音涩然,“我的确是输了,因为他已练成了‘天魇血降’,他的出手,比我快得多。他果然只出了十招,十招过后,我身中四剑,坠落悬崖。”
默子轩想起那绝落崖高有千尺,不禁心中一寒,脱口道:“前辈吉人自有天相,终是性命无虞。”韶逸风冷冷一哂,“下落之时大概落到了树枝之上,侥幸逃得性命,却落下了终身残废。”他的腿,确是完全废了。他的话语带着种说不出的萧索之意,一代少年英侠,终是落得如此下场。
宁未央与默子轩,亦相对默然。不知过了多久,韶逸风才道:“我已经在这里待了整整二十年,愤怒痛苦都已在无尽的岁月中磨去棱角,唯一牵挂的,便是我的妻儿。我只是担心,他连我的妻儿都不会放过。”他的脸上现出一种深邃的痛苦之色,双手也似在微微颤抖。
宁未央看着他,心中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竟似某一处也在隐隐作痛,柔声说道:“韶伯伯,你不用难过,你的妻儿一定还好好的,待得我们出去了,你便可以见到他们了。”
韶逸风抬起头来,凝视着她,忽道:“你今年多大啦?”宁未央道:“我今年二十二岁了。”韶逸风眼神似乎一亮,“你家住何方?父母是谁?”宁未央明媚的脸上掠过一丝阴影,缓缓摇头,笑了一下,“我也不知我的父母是谁?我自小是师父抚养长大的。”她看了韶逸风一眼,又接道:“我师父长年住在漠北塞外,离昆仑山又岂止万里?”
韶逸风眸中难掩失望之色,却仍是勉强笑道:“我的女儿在外面,也该和你一样大了。”
默子轩一直静静听着,这时忽而微微笑道:“韶伯伯,等未央身子好些,我们便离开这个山谷。”
韶逸风凝目瞧他,说:“你都猜到了?”默子轩点了点头,韶逸风道:“我当年坠下绝落崖,虽保住了性命,但左腿却已彻底废了,这些年来,我无时无刻不想爬上山崖,却一次比一次摔得更惨,”他叹了口气,“我本以为,今生今世,我是永远不可能再出去了。”
宁未央奇道:“既是无法爬上悬崖,为何不走另一条路,就是我们进来的那条路?”
韶逸风微笑道:“问的好。那我问你,为何你们不从那条路出去?”宁未央想了想,把手向默子轩一指,笑道:“这都要怪子轩哥哥,他路带的不好。”默子轩瞪了她一眼,正色道:“如果回头去找来路,则必死无疑。”韶逸风点点头,“正是如此。我早说过,你们自进这山谷,走得便是一条死路。所以,即便你们回头去找,也决计找不到那个山谷的入口了。如若不然,你们以为为何这里被称为‘死亡之谷’,凡入此谷者,皆是有去无回?”
默子轩沉吟了一下,道:“其实这个地方,正像是一座天然的阵法。”宁未央却似并不在意甚么阵法玄机,只是追着韶逸风问着:“韶伯伯,那你平素都吃甚么呢,怎的你做的面条里还有肉丝?”韶逸风给她问的好生不耐,板起脸道:“你这丫头怎的这般饶舌!”,瞧见宁未央仍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也不禁笑起来,说:“这山谷是天煞神蛟的隐匿之所,神蛟乃是上古神兽,凡人皆谓其能庇佑一方平安,是以每年谷雨,都会投祭品到这山谷中来,为的是供奉神兽,保佑这一年风调雨顺,宁静安康,而他们奉献祭品的地点,恰好便是绝落崖。”宁未央笑道:“原来如此,韶伯伯深谋远虑。此时,定是把我的剑也借到绝落崖上去了吧?”韶逸风不答,回头朝默子轩道:“你的媳妇既不太笨,脸皮也不薄,今后只怕有的你苦头吃了。”默子轩没有说话,只是看了宁未央一眼,但那一眼中的温柔之意,只怕是瞎子也看得出来。
几天之后,默子轩,宁未央,韶逸风三人来到绝落崖下,攻玉仍在,默子轩拉着剑上的长索攀爬上去,再以轻功爬上剩下的一段峭壁,终是爬上了绝落崖,将长藤在旁边树干之上系好,长藤垂落,竟是堪堪到达崖底,招呼宁未央二人一一爬上来。韶逸风左腿虽残废,但内力仍在,有长绳可供借力,也慢慢爬了上来。此时正当日落,三人站在崖边,但见空山落寞,雪映余晖,偶尔听到一两声寒鸦归巢时的低鸣,说不出的寂寥萧索,宁未央和默子轩两手紧紧相握,韶逸风却回过头去,看着山石之上所题的诗句,身躯微颤,恍若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