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庄家听见尖叫之声,方才觉得右手钻心奇痛,愣愣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的右手已经没有了,又惊又怕,但毕竟是个男人,不会背过气去,左手在右手腕处点了两下,高声大叫:“来人!来人啊!”门外众家丁听到喊声,顿时拔出兵器,一拥而入。
白面男人此时失血过多,脸色更是死白,一边向家丁之后退散,一边尖声道:“你们!把这个戴面具的给我碎屍万段!”众家丁齐声应道:“是!”手上兵器便向月风江身上招呼过去。月风江一把揽住宁未央窍腰,脚下左滑一下,却又向后退了半步,看似毫无章法,但那二三十人的二三十把刀,却都纷纷走空,抆衣而过,只有宁未央心下知道,这便是冰焰教主的独门绝技,月影随行。
正自乱作一团,忽听有人大叫一声:“哎呀!原来你出老千儿!”众人皆是一愣,都向那声音看去,只见大声喊叫的正是那个乡绅,他把手指着方才月风江丢在桌上的那两张牌,瞪着月风江,结结巴巴的道:“你…你出…出老千!”只见那两张牌红头是没错,但那张杂九却有古怪,虽然也有九点,但前面七个点的排列却与真正的杂九截然不同,原来那张杂九本就是张梅花,月风江将牌拿在手里的时候用手指硬生生将一个点子从牌上抹了去,牌翻出来,其余几个人只顾看点数大小,却忽略了这一细节,直到此时才被那乡绅看见。
月风江朗笑一声,道:“出老千便怎样,你这天人赌坊出的千儿还少么?”说话声中,旋腰拧身,带着宁未央飞身而起,足尖在众家丁肩上点了两点,已然跃出大厅,飘身落在庭院中一棵樟树之下。
左手放开宁未央,却疾如闪电,点了她身上三处穴道,宁未央顿觉全身发麻,动弹不得,月风江唇角一撇,淡淡的道:“你哪都不必去,便在这里看着。”说罢再不看她一眼,缓缓向庭院正中走去。
此时赌坊里早已乱了,普通的赌客胆小的早就夺路而逃,胆大想看热闹的,都站得远远的围观,家丁黑压压的一片,大概有五六十号人,还有二十多个劲装大汉,手中各提刀剑,双目炯炯,一看便知不可与众家丁同日而语。
月风江双手抱肩,环视四周,冷冷一哂,道:“你们的张三太爷今日竟不在么?”旁边有人尖声怒道:“龟儿子,原来你是来踢场子的!弟兄们,把他给我活捉了,老子要把他身上的肉一片片割下来下酒吃!”说话的正是那个白面细鼻的庄家,他此时已将断手包扎好,忍着疼痛又挤到前头来。月风江出老千砍了他一只手,他心中怨毒已极,只觉将他万刃分屍也算便宜了他,定要活捉了慢慢折磨至死。
月风江眼睛看天,笑了一笑,忽然回头看了宁未央一眼,淡淡的道:“宁未央,你给我看好了。”回过头去,反手撤出霁风。
宁未央愣愣看着他,刚才他回头看她的一眼,那双素来冰冷的眸子之中竟似闪过一丝笑意,自打两人在昆仑山相遇,月风江的眼神便是冰寒彻骨,即便是笑的时候,眼中也从未有过丝毫温度,现下出现这等奇怪神色,真是难以适应。
她正呆呆出神,却终於被耳边传来的一阵阵惨叫惊醒,恍然抬头,面前已是屍横遍地。霁风剑如同一阵黄色的轻风,所到之处,断臂残肢,鲜血喷溅,宁未央仿若置身於万鬼齐哭的修罗场,那一声声凄厉的惨嚎,犹如万千钢针一般刺入她的耳鼓,她想捂住耳朵,却根本抬不起手,她想闭起眼睛,却发现竟然连眼皮都动不了,所以她只有呆呆的站着,呆呆的看着,看残躯扭动,看血流成河。她不是没有杀过人,冰焰教的四位护法,哪一个不是杀人如麻,但她今夜看月风江杀人,才真正明白杀人是甚么样子的,原来,默子轩说的对,自己早已是满手鲜血,再也洗不净了。
一式回鹤流云,月风江翩然收剑,独自立在庭院之中,身上干干净净,不沾一点血污。回转身子,向她走来。宁未央看着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忽觉咽喉一凉,一把匕首已架在颈上,匕首不住颤抖,一个更为颤抖的声音道:“你…敢再上前一步,我…我就杀了她!”听声音正是那个白面庄家,他断了一手,趁月风江杀人时偷偷溜到宁未央身后,用仅有的左手握住匕首,扑了上来。月风江果然停了脚步,笑了一声,悠悠然道:“好啊,那你便杀了她罢,也省了我的麻烦。”说着便又迈步向前走来。那白面男人本以为宁未央是月风江的情人,指望他会投鼠忌器,自己便有机会逃得活命,却没想到月风江说出这番话来。眼见他一步步走来,身子更是抖成筛糠一般,未央咽喉之处本就有剑伤,此时被那匕首的利刃来回剐蹭,伤口早已崩开,一道鲜红的血线顺着雪白的颈项缓缓流入领口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