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无邪和寒沉雪看着宁未央背影,目光之中微微现出一丝惋惜之色,月风江却忽的跨前一步,俯身在赤冰耳边说了句甚么,赤冰愣了一愣,抬头看他,道:“你……?”眼神之中甚是诧异,月风江点了点头,又低声说了些甚么,赤冰转回头来,似是若有所思,半晌忽道:“来人,去告诉景小楼,暂缓处决宁未央,将她押入水牢听候发落。”殿中众人均是一愣,虽不知月风江到底跟赤冰说了些甚么,但必定是为宁未央说情,众人都知这位右护法在教中的地位非比寻常,为人又极是狂傲不羁,此番竟为宁未央说情,实属意想不到。薛三古等人顿时面露喜色,但也有一些人心中甚是不甘。
宁未央跟在景小楼身后慢慢地走,那四个黑衣人两人在侧,两人在后,紧紧相随,几人都是浑身紧绷,全神戒备,生怕宁未央会暴起发难。宁未央心中暗暗好笑,自己如今内力全失,便与废人无异,别说暴起发难,就是走的久了都会心悸气喘,可笑这四个人却还如临大敌。
景小楼走在前面,忽的回过身来,笑道:“现在我是该叫你左护法呢,还是叫你宁未央?”宁未央恍若未闻,理都不理。景小楼皱了皱眉,高声道:“你聋了么?我在问你话呢!”宁未央仍是默不作声,景小楼怒从心起,回身几步走到她身前,抬起右手,便想打她,只是她身材娇小,不及宁未央高,想打她耳光却也未免费力。景小楼手举得很高,却冲冲没落下去,只因宁未央一双眼睛正自冷冷看她,眸子清澈,冰寒刺骨,景小楼眼睛瞥到她背后的攻玉剑,这一巴掌终究还是没敢打下去,高声对跟在后边的两个黑衣人道:“你们还不把她的剑给我卸下来!”那两个黑衣人微一冲疑,还是伸手去碰宁未央的剑。宁未央动也不动,淡淡的道:“我看你们谁敢动。”那两个黑衣人手一哆嗦,立即收了回去。
景小楼眉毛一挑,冷笑道:“宁未央,你现在可不是什么左护法了,还霸占着攻玉做甚么?”宁未央淡淡的道:“我愿意,你管得着么。”景小楼冷笑道:“你不会是想自尽吧?”宁未央扭过头来,看着她道:“我用它来自杀,总比用它来杀你好,你说是么?”景小楼给她噎的说不出话来,却又忌惮她的武功不敢动手,虽然赤冰说她穴道被封,但这半天看她神色如常,毫无异状,况且攻玉剑还在她身后背着,她决计不敢和宁未央赌谁出手更快,只得回身冷笑道:“果然是伶牙俐齿,惹人生厌。难怪教主不喜欢你,风雷堡的少堡主也不要你。”“风雷堡的少堡主”这几个字听在宁未央耳中,心中立时便像被生生扎了一把刀子,痛彻心扉,脸色愈加苍白,缄默不言。
景小楼回过头来,看她神色痛苦,顿觉心情大好,咯咯娇笑道:“宁未央,你知道成千上万只老鼠多久就能把一个大活人吃干净么?”她也知道宁未央不会睬她,也不待她回答,顾自笑道:“你还记得那个言红泪么?她本来是教主最喜爱的一个侍妾,却偏偏是个细作,那次也是我看着她被推入万鼠窟的,可怜她身上都没剩几块肉了,却还叫的那般大声。倒不知道你是不是比她更坚强些儿?”言红泪宁未央只是见过几面,后来听说是崆峒派的细作,被杀了,却不知原是死的如此之惨。未央心中暗道:待会到了万鼠窟,我便抹脖子自尽,宁愿死的痛痛快快也绝不被你们凌辱折磨。就算我没了内力,想要拔剑自刎你们几个却也拦我不住。
正自暗下决心,忽听身后脚步声响,一个黑衣人从后面小跑上前,向景小楼道:“小楼姑娘,教主有令,暂将宁未央关入水牢,听候处置。”景小楼愣了一愣,道:“什么,教主竟然……竟然不杀她?”那黑衣人恭敬道:“教主也并没说不杀,只是要暂且关入水牢。”景小楼扭过头来,狠狠瞪了宁未央一眼,道:“去水牢。”
水牢鼠窟皆是在地宫的边缘,只是东西南北,相隔甚远。打开牢门,黑洞洞的,阴风阵阵,仍旧是长长一段石阶向下,越向下走越是潮湿阴冷,到得后来两边石壁之上都有水珠渗出。
石阶之下,一片漆黑,一个黑衣人到墙角将一盏铜灯点燃,才看得清眼前景象。这水牢原来是一个空旷的大石厅,里面空无一人,只有一股冰冷的气息。大厅中央的地上有一个巨大的方形大池,里面并没有水,立着几个十字形的铜架,上面都挂着锁链脚镣,也皆是两指粗的黄铜打成,只是上面污秽斑驳,似是陈年血迹。
两个黑衣人抓着宁未央跳下大池,将她锁在一个铜架之上,锁手腕的铜拷之上铸有倒刺,一旦咬合,上面的铜刺便深深刺入腕中,宁未央的两只手腕立时便已鲜血淋漓。黑衣人又将她的身子也用锁链缚紧,才双双跳出大池。
景小楼探头看了看,拍手笑道:“好了,快放水吧。”一个黑衣人走到石厅墙边,用手握住一个龙头形的凸起向右一转,只听“轧轧”声响,大池之内几股水柱一齐喷射而出, 渐渐的已漫过宁未央脚踝。这水并不像其它水牢中的污水一般腐臭不堪,蝇鼠丛生,反而明澈清亮,甚是干净,只是却冰寒彻骨,仿佛是刚刚由冰融化而成,宁未央双脚浸在水中,时间稍久,便如刀割一般。又过了半个时辰左右,水已漫过宁未央腰间,黑衣人才转动龙头,将水闸合住。此时宁未央自腰部以下,便都如同千刀万剐,万针齐刺,彻骨的冰寒霎时透入心中,又没有丝毫内力相抗,只这一会儿,便已嘴唇青紫,牙齿相击咯咯作响,浑身抑制不住的剧烈颤抖,手镣上的铜刺来来回回刺入肌肤,鲜血一滴滴的滴入清澈见底的水中,化为血雾淡淡散去。
景小楼围着大池走了一圈,点头笑道:“果然是个好地方。宁未央,你就在这好好的洗个澡吧。”说罢向那四个黑衣人招一招手,“我们走。”
远远的听到水牢之门隆隆关闭之声,偌大的石厅便只剩下宁未央一个人,铜灯闪烁,在墙壁之上投射出巨大的暗影,狰狞扭动,如同择人而噬的上古怪兽。宁未央从外而内,痛不欲生,那水的阴寒刺骨仿若来自鬼域黄泉,不似人间。她抖得几乎连气都喘不上来,心中恨极了月风江,恨他不给自己一个痛快了断;一时又恨自己胆小怯懦,不肯早点拔剑自刎,现在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死命摇动手腕,让尖锐的铜刺深深刺入,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分散这种刀刀凌冲般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