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胖酒客看看同伴,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已,自己动手又倒满一碗,觉得够本了,说:“您是石堡里的张楫先生吧?”
“石堡”两个字一出口,亲自站在附近守候的店主只觉得两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摸摸怀中的金子,发现它分外地坚硬。
“嗯,我是张楫。”
“您还在石堡里教书吗?”
“早就不教了,我已经离开石堡。”
店主腿上重新生出力气,同桌的七各酒客也露出放心的笑容,矮胖酒客吐出一口气,“这样啊,那咱们倒是可以闲聊几句。龙王还不笨吗?几十万北庭骑兵供他驱使,这可是西域人自古没有过的荣耀,拿下璧玉城、攻破……山上不过举手之劳,他却放弃了,这算怎么回事?我敢保证,北庭大军只要一进关,璧玉城的人,不敢说全部,至少九成以上,立刻投降。”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酒后闲话,比鲜美的菜肴还要可口,谨慎的白发酒客忍不住加入进来,“要我说,龙王是聪明人,璧玉城的兴盛靠的是什么?不是辛勤苦干,也不是位置优越,而是平衡,中原、北庭、疏勒,三国轮管,等於三国不管,璧玉城因此才能汇集天下奇人奇物。龙王要是利用北庭骑兵夺下璧玉城,等於从此只认一个主人,与中原的沟通就会结束。”
坐在他身边的麻子酒客重重地一拍桌子,“没错,别看北庭现在四分五裂,用不了多久就能重新强大,龙王不用北庭骑兵,就是怕引狼入室,以后想撵也撵不走了。”
矮胖酒客受到夹攻,一点也不气馁,“你们说得都不错,可就是忘了一件事,龙王在乎璧玉城的繁荣吗?他是想报仇,就算把璧玉城毁於一旦也不在乎。”
“龙王是要报仇,可他拒绝北庭骑兵,表示他还在乎璧玉城,怎么会成为太笨的理由?”
“龙王不是在乎璧玉城,是太自大,以为光凭几万龙军就能打败山上那位。”
“你想说什么?龙王是太笨,还是自大?”
……
两伙人争得面红耳赤,酒却一口没少喝,张楫仍一杯一杯地喝茶,好像在听着,又好像在想着自己的心事。
“张先生,您酒也不喝,话也不说,可让我们有点不好意思了。”白发酒客暂停争辩。
“对对,听说张先生从前教过龙王,您怎么看他?”白胖酒客正处於下风,迫切希望得到支持。
张楫长出一口气,放下茶杯,“龙王从前不过是石堡里的一名奴才,有什么资格让我教他?”
张楫口气不小,众人发现坛里的酒还没喝完,於是只撇嘴,不发表意见。
“龙王不笨,他很聪明,嘿,没率领北庭骑兵进攻千骑关,其实是他逃过一劫。”张楫继续道。
“这话怎么说?”白发酒客说出所有人的疑惑。
“独步王已经将千骑关献给中原,龙王只要动手,就是在向中原宣战。”
“中原大军离这儿远着呢,等他们杀到,石堡都化成灰了吧?”
“化成灰又怎么样?石堡是死的,里面的人却是活的,独步王只需避让半年,就能借助中原剿灭龙军,然后再将北庭重新引回来,一切恢复原样,除了独步王会成为真正的王,而龙王就跟从来没存在过一样。”
张楫在众人眼中越来越狂妄,矮胖酒客哼了一声,“王主会逃?张先生想得太简单了吧,您虽然在石堡里教书,恐怕也没见过王主几次吧。 ”
张楫不肯与其辩论,他的话已经说完,自己与独步王的关系犯不着向外人解释。
店主一直旁听,这时插口道:“张先生的猜测其实有些道理,你们听说了吧,石堡大批裁撤杀手,好长一段时间没招过学徒了,这不是要暂避风头的迹象吗?”
“那些被裁撤的杀手不都加入天山宗了吗?”矮胖酒客略显不屑,“天山宗现在就是换个名字的石堡,瞧他们嚣张……”
“阁下对天山宗不满吗?”门口的一个声音说。
一名中年刀客慢步走近,在他身后,两名冷漠的年轻刀客守在门口,警惕地四处张望。
“杜……杜……”矮胖酒客吓得从椅子上掉下来,其他酒客全都低下头,假装不认识他。
“在下杜渐,拜见张先生。”
天山宗宗主,近几个月来璧玉城风头最劲的人物,竟然谦卑地向一名离开石堡的教书先生躬身行礼。
另外六名酒客,连同店主在内,也都自觉地蹲在地上,暗骂自己的贪心。
“今后这里就是天山宗的总舵。”张楫语气依然冷淡,看着瑟瑟发抖的店主,“定金你已经收下了,开个总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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