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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 悲怆之鼓

次日清晨,文绰约醒来时,淩昊天已不在房中了。她怔然一阵,起身望着空旷的房间,心中感到一阵难言的空虚。她耳中似乎还能听到淩昊天哀凄欲绝的哭声,心下又是伤感,又是酸楚:“他这一辈子是再也忘不了她了。他伤心的时候,有我在他身边;我伤心的时候,却有谁在我身边?”

淩昊天离开文绰约,心中又是疼痛,又是惭愧,不知道自己做了甚么,也不知道以后要做甚么。他信步乱行,向山上走去,忽有两个僧人走了过来,喝道:“甚么人,竟敢大胆滥闯本寺?”

淩昊天全不理睬,直往山上走去。那两个僧人原是少林中人,但职位甚低,并未参与嵩山大会,因此不识得淩昊天。但见他双目红肿,神态有异,对望一眼,执起木棍拦住了他。淩昊天双手一伸,夺下了棍子,扔在地下,头也不回地走上山。那两个僧人见他出手奇快,甚是惊诧,忙传讯上山。路上又有七八批僧人出来阻拦,淩昊天一言不发,将挡路的人全打退了,径自来到山门口。

却见门口站了十八名武僧,各持齐眉棍,向他怒目而视。淩昊天大喝一声,冲上前就打,十八人齐声呼喝,结成阵势,将他围住。淩昊天此时就是需要跟人打上一架,尽情发泄一番,便疯了似的胡打猛踢,那十八人竟然奈何他不得。如此打了不知多久,淩昊天内伤发作,胸口疼痛,一个不留神,腿上中了一棍,痛彻骨髓,摔倒在地。三名僧人趁隙跳上前用棍压着他,一名武僧喝道:“小子是谁,存心上山来捣乱么?”

淩昊天闭目不答。另一名武僧道:“你到底有何企图,快快说出,免得受皮肉之苦。”淩昊天睁眼道:“你干么不杀了我?”那武僧一怔,淩昊天忽然一挺腰,翻身站起,左腿扫出,将身边两个僧人扫倒了,低头避开迎面打来的棍影,伸手夺过两枝齐眉棍,左右挥舞,将众僧逼得无法近前。

淩昊天见众僧不是自己对手,将两棍往地上一扔,大步向山门走去。那十八名武僧齐声怒喝,又围了上来。忽听山门口一人叫道:“快快住手!”

十八名武僧立时退开,淩昊天抬起头,却见一个中年僧人快步奔上前来,叫道:“小三,是你!你没事么?”正是清召大师。清召回头向那十八棍僧道:“这位便是淩昊天淩三施主,是我少林恩人,你们还不快快赔罪?”

淩昊天一怔,这才知道自己又回到了少林寺。清召见他神色有异,上前拉住了他的手,极为关怀,问道:“小三兄弟,你内伤如何?不碍事么?”淩昊天摇了摇头。

清召叹了口气,说道:“正派中有些人心胸狭窄,出言偏激,你别放在心上。我们少林一寺都很承你的情。正派中人此时都已下山去啦,大会也已结束了。你放心吧,少林寺永远欢迎你。”

淩昊天道:“那些人说过些甚么话,我半句也没记着。清召大师,我可否在贵寺借间空房,住上几天?”清召点了点头,见他似乎别有不愿说出的心事,便不多问,亲自领他去寺后的单房休息。

淩昊天在少林寺住了数日,便已到了九月中旬,离十月十八越来越近。他知道自己绝没有勇气站在喜堂上观礼,便始终没有回家。清召和清圣方丈担心他的内伤,轮流前来探望,替他运气疗伤。淩昊天意兴阑珊,对自己的内伤毫不关心,却也不推辞几位僧人助他疗伤。

他的内伤好些之后,便整日独坐在寺后的古松下,望着少室山发呆,直至日暮。通宝过来问道:“淩三公子,要用药石么?”淩昊天摇了摇头。通宝十分担心,问道:“你早斋、午斋都没吃,不饿么?”淩昊天又摇了摇头。

通宝劝不动他,只好叹口气,说道:“你随时饿了,就出声叫我。”

通宝离开不久,淩昊天听得前殿传来锺磬木鱼之声,知道僧众正在做晚课,便起身走向大殿。他站在殿外倾听五百僧众同声诵念晚课经文,各般咒语、祝祷文、圆觉经文、楞严经文,忽然听到一句圆觉经中的偈语:“汝爱我心,我怜汝色。以是因缘,经百千劫,常在缠缚。”心中一震,感到一股难言的酸楚和觉悟,闭上眼睛,双掌合什静听,但听众僧已开始诵念楞严经的偈语,声震厅堂:

“妙湛总持不动尊,首楞严王世稀有。销我亿劫颠倒想,不历僧只获法身。愿今得果成宝王,还度如是恒沙众。将此深心奉尘利,是则名为报佛恩。伏请世尊为证明,五浊恶世誓先入。如一众生未成佛,终不於此取泥洹。令我早登无上觉,於十方界坐道场!”

淩昊天全副身心都沉浸於偈语之中,一时竟愣了。

晚课结束,已近子时,僧人鱼贯走出大殿,各自散去,有的往禅房静坐,有的至后院练功,有的忙於操作杂务。

淩昊天脑中似乎仍回响着众僧的诵念之声,恍惚来到大廊西侧的鼓楼,抬头见僧人圆定正准备击鼓。他心中一动,忽然跃上鼓楼,向圆定道:“让我来。”

圆定一呆,便将手中木槌交了给他。淩昊天端立於鼓前,息心凝神,深深吸一口气,双槌在鼓周一划,便开始击鼓。始缓而沉,渐重而急,重时如惊涛骇浪,春雷破空;急时如狂风卷地,骤雨突侵;沉时如诉尽人间悲辛,道尽世间酸楚;缓时如寂心观照,反心自省。前后反复多次,声声扣人心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