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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林山”景色之优美清奇,乃是北地有名的,一片翠绿蓊郁的森森林木覆映着全山,形成了一片盈碧幽爽的雅静,在或是峭拔、或是雄伟的峰岭崖峦之处,隐约可见一些道观庵院的檐角殿脊,展露於青碧之中;人到了这里,不觉自心平气和,俗虑全消,便不脱尘,也带着那么几分脱尘的意味了。
燕铁衣与石钰到了这里,一路上指指点点,谈笑风生的尽情游赏着这名山风光;燕铁衣尤其专心一意的要使老友消忧解闷,更竭力想出些甚至夸张的法子以令石钰展颜开怀。
真挚的友谊首在於彼此的谅解,燕铁衣对石钰便是如此,他知道石钰是个伤心人,也是个长年将自己禁锢於灰黯岁月中的失意者,石钰这些年来一直很悒郁,也很落寞——自从他的妻子在十年前过世之后。
石钰号称“鬼手郎中”,非但怀有精绝的医术,也具有一身高张的武功,只是,他的人却长像奇丑,遂使他无形中孕育成一种自卑心理,他不愿参加热闹的场合,不喜欢应酬,甚至厌恶人多的地方,他把自己拘禁在一个狭窄局促的小天地里,他极不乐意同任何没有必要的人士交往,对女人则更甚。
岁月是不饶人的,他这种孤僻又带着点逃避现实的生活方式,使他极少朋友,更便他到快近四旬年纪了还没有娶到一房妻室。
但人的命运乃是无可捉摸的,要来的,去了,要去的,却又来了,造化往往喜欢落在不相信造化的人身上;有一年,石钰将邻镇一个少女的绝症治好了,这个少女以及她的双亲,便在感恩图报的心理下将这少女的终身许配了石钰。
那是个非常美丽的女孩,美得出奇,美的叫人迷恋,更难以想像的是——她在与石钰未来的几年夫妻生活中,竟然全心全意的热爱着石钰,她不但奉献了她的身体,更奉献了她整个的情感,关注,与生命中一切所能奉献的,她和石钰的年龄几乎相差了二十岁。
又要谈到造化了;石钰和他的妻子结构四年,四年的双栖生活,是他一生中最绚烂光耀,也最美满甜蜜的时间,他活得从没有像在这四年中如此的起劲过,他不再孤僻,不再自卑,更不再落寞,他抬头看人,正眼视物,在感觉上,他突然觉得拥有了骄傲,在人世间,再没有使他可以退缩的理由,他以同样的全部心力来热爱他的妻;四年一瞬即过,美好的日子尤其比一瞬更快,石钰的妻子就在为他生下一个儿子之后,那年冬天,忽然得了一种症名叫做“脏虚溃”的绝症,任是石钰医术超凡,却也未能挽回他爱妻的生命,於是,造化弄人,给了石钰穷其一世里最甜蜜的四年岁月,又夺回了他活着的全部生趣,四年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结束了,石钰对人生的希望也就此结束了。
当他妻子埋进土里的那一天开始,他的整个心灵也跟着埋了进去。
石钰所以还能在这样沉重的打击下继续活下来,只有一个原因——为了将他的儿子抚育成人,这是他与妻子四年恩爱中所唯一留下来的结晶;孩子生像酷肖母亲,乖巧可爱。也只有在孩子身上,石钰方能寻回那梦样的温馨回忆,方能依稀看到亡妻的神韵,他爱孩子,把他对亡妻的爱,对骨肉的爱,双份重叠起来加到孩子的身上,他用自己的全生命来爱他的孩子,他爱到几乎发狂的地步,他可以为他的孩子作一切事甚至是去死!
石钰的孩子今年满十岁了,学名叫石念慈,小名是“柱儿”。
燕铁衣与石钰结识很早,算起来也有十二、三年的交情了,因此,他对石钰的个性及为人都很清楚,尤其清楚石钰这一段痛苦的过往,燕铁衣一直想找机会慰借一下他的这位老友,真心诚意的替石钰分忧,现在,他有了这次的机会,怎能不尽力?
两个人本来骑着马在洁净弯曲的青石板山道上游赏,如今,干脆下了马来步行了,这样,似乎更能获得朝山探幽的乐趣。
在笑语欢畅的气氛中,石钰望着远峰那一抹淡淡的流云,若有所感的道:”瓢把子,你在江湖上称雄多年,有没有想到过人生一世,彷同浮萍一寄?悲欢离合,皆无定数,而人的命运,更似那天上云彩,今日据此,明朝便又不知飘向何处何地。”
燕铁衣寓意深长的道:“我相信的不是命运,而是人定胜天的勇气与毅力,说凭着这点信心,我便经过了多少次凶险艰困,渡过了惊天的腥风血浪,因而奠定了今日这一点小小的基业,大郎中,命运往往是由人来创造的,太迷信它,反而为其所制。”
淡然一笑,石钰道:“你很看得开。”
燕铁衣道:“我要活下去,领着许多人活下去,如果我否定了自我的意识,而去依附虚无的命运,大郎中,我便早被人吞没了。
注视着燕铁衣充满朝气的焕发面庞,石钰道:“你的气色真好,红中泛白,白里透红,目光充盈,神足精旺,越是久不见你,你倒更年轻了。”
哈哈大笑,燕铁衣道:“天门冬、地骨皮、厚朴、左为膀胱、右是疝气,三根葱子,两片生姜,吃了降火安心。大郎中,说着说着,你就三句话不离本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