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万妖山，进入了一种奇怪的稳定状态。

对天庭的胜利，乃是数千万年来，自从三皇五帝大定人世间后，从来没有过的，妖族上下奔走相告欢呼雀跃，简直比连升几阶都要高兴。

这也难免小妖们觉着自豪，就算是从前封神之战，那也是几个妖神在位，带领妖兵们征战天下。就算是那样，也难免吃了败仗。

可今日却是小妖们依靠着自己的力量，凭借着万妖一心，甚至是豁出老命，竟然把天庭诸神给逼退了。

凌玉在众妖心目中的地位，更是扶摇直上，迅速超越了妖圣。

但就在十万妖山一片歌舞升平中，感觉敏锐的洞府主人们，还是觉察出有些问题。

自凌玉升了妖尊后，便频频调兵遣将，五道妖军主力和其他几奇全都汇聚到玉鸯山周围，凌玉的高手们也齐聚一堂，完全能展开最强之攻势。

但奇怪的是，面对着凌玉咄咄逼人的架势，妖圣却没有半点反应，忠於她的几个洞府都大门紧闭，而妖圣自己的灵妖洞天则日日笙歌，浑然当作没那么一回事情。

越是安静，就越有问题。

十万妖山里小妖们欢欣，大妖们却战战兢兢，就怕那两位老大开战，把他们给牵连了进去。他们中任何一个都是修行百千年，可不想落得跟黑牛老妖一样的下场。

要说凌玉也是古怪，虽然调兵遣将把妖族实力都放在了身边，却并没有如人们想象中那样。一鼓作气带领大军杀上灵妖洞天，也是日日窝在玉鸯山洞府，做起了寓公。

妖圣与那些洞府主人不同，他就是看穿了凌玉，晓得凌玉要赢，却并不要惨胜，他要的是妖族地统一，而不是一个两败俱伤的局面，所以妖圣不出手，凌玉是绝对不会动用蛮力的。

妖圣在等候时机。凌玉也在等候时机。

只是那一日，终还是要来的。

玉鸯山的春天，还是那么暖意融融，温泉水带着略微刺鼻的硫磺味道，从洞府里面穿过，让玉鸯山鲜花盛放，生灵安居。

凌玉躺在软榻上，青板牛照例惬意的横在温泉里面，玉鸯山三姬里。晴眠月弹琴，灵卿儿跳舞，紫罗儿为凌玉揉肩，一如往常般过的温柔甜蜜。

但不知怎的，今日这地面。却有些微微震动。牙叔数次皱眉，都被凌玉横眼示意打断，那几位九品高手还不晓得出了什么事情，自管是欣赏人间少有的歌舞。

突然之间，温泉水戛然而止。

那脉脉不绝，上百年都没有中断过地温泉水，竟然断流了，随之而来的。是地动山摇的大震动。

轰轰轰轰几记响动。连洞府都摇晃了几下。

“呵！公子！！”紫罗儿吓的躲进凌玉身边，“这是怎么了?”

凌玉抬头，见牢固的玉鸯洞府的壁上，竟出现了一条条裂缝，平日蕴藏的灵力，也随之飘散不少。

牙叔和凌玉相视一笑:“时候终於到了。”

“什么时候?”紫罗儿被这地动山摇震的左右摇晃，紧张道。“公子。究竟是怎么了?难道又要来天劫了?”

凌玉挥挥手，这洞府里的一行人。竟然已经被他转移到玉鸯山顶地天空中。在那空旷处，看的更是明白，整个玉鸯山的水脉都已经枯竭，山石不断的滚落，小妖们四下奔走，简直有如世界末日。

牙叔张大嘴，哈了一声，一条金索从嘴中喷出，迎风变长，竟有几百丈，将整个玉鸯洞府捆住。

“起！”牙叔叱一句，那金索在他手中一紧，玉鸯洞府竟生生的从玉鸯山上被撕开，被提到了空中。

这景象让紫罗儿他们吓地捂紧嘴，只见那牙叔，哪里还有平日大腹便便的老态，孤身在空中手挥金索，吊着一个千钧之重的洞府，竟若儿戏一般。

凌玉自然也没闲着，东皇锺从掌中飞出，变成数丈开阔的大锺，里面一阵阵吸力，把玉鸯山上的小妖一个个的吸了进去。

不一会儿时间，这昔日的人间胜地玉鸯山，已经变得狼借一片，青山绿水已经破败，繁闹的灵兽全部都被凌玉收入东皇锺内。

就在最后一只妖兽被吸进东皇锺，玉鸯山也发出了最大地轰鸣，三条裂缝如蛇游行，在众目睽睽之下，那座妖山，轰然崩塌。

“啊！！”紫罗儿差点昏厥了过去。

就算是沉稳如晴眠月也吓地脸色煞白，玉鸯山是三姬的家，是她们经营日久，视若珍宝的窝，可如今却全然崩塌，就在她们的眼前，变作了一堆瓦砾碎石。

几个女人都哭了起来。

凌玉虽然早有预料，但这么大的场面，还是出乎预料，见到平日熟悉的花花草草都化为乌有，脸色也颇为难看。

郑亦心中暗暗惊叹，就以他的神剑绝技，哪怕再加上苏起，恐怕也难以将偌大一座山给弄塌咯，不知敌人有何神力，竟然把一座实心地石头山给毁成渣子。

就在众人惊讶莫名中，从裂缝中爬出了一条条五彩斑斓地怪兽，这些怪兽都四足着地，头尖如鼠，身披着五彩斑斓的厚甲，在石缝里钻来钻去，如入无人之境。

“这是什么妖?”凌玉眼睛眯起来，他见那犹如穿山甲般地妖兽数量众多，绝对有成千上万，自三天前就开始在玉鸯山底挖，只花了区区三十六个时辰，竟然挖垮了整座妖山。

若这也是一支妖军的话，那也是实力非凡。

不等牙叔开口，妖圣阴柔的声音已经在侧翼响起:“这是补天甲，十二道妖军之一。”

凌玉侧头，用复杂的神情看着妖圣。

就是这个女人，从外表看不出有多大年纪，但自凌玉记事以来，妖圣便已经统领十万妖山。这许多年来，从以前一毛不拔的荒山，开拓出三十六方洞府，甚至能够带领妖族成为人、蛮之外的第三大势力，妖圣功不可没。

就算是凌玉当初还没成气候时，妖圣也多方关照，将凌玉捧上玉鸯山洞府主人的位置，甚至还另眼相待，给他看了《天启录》中的内容。

这些点滴，凌玉都记在心中，而妖圣容颜依旧，看不出苍老，看不出落寞，双目虚空往前，如能看破天地，遑论人心。

“妖圣！”凌玉深深一躬。

“玉鸯仙人！”妖圣拈指一笑，她没有称凌玉为银狐，更没有尊为勾陈。

“这些年来，辛苦大圣。”凌玉玉指朝上一点，勾陈帝君的顶冠立刻出现在他的头上三寸处，虽然已经是光影，但却比实物更加绚烂，亮透了十万妖山。

“自己的天下，有什么辛苦的。”妖圣冷冷一笑。

凌玉低头，却也不生气，反而同意道:“这些年来，十万妖山从不毛之地，到三十六洞府，数百万妖兽这般强盛，就连蛮族也要向大圣借兵，我们妖族地位，在大圣手里已经提高甚多，就此看来，大圣是我族第一功臣。”

“你知道就好。”

凌玉点点自己那破败不堪的玉鸯山，补天甲越聚越多。

妖圣道:“补天甲乃是至尊圣人女娲娘娘补天时，所用五色石碎屑化成，具有吞噬山川大岳的能力，我便是补天甲的首领，带领此道妖军，做出如今的事业。”

“大圣既有功劳，又有苦劳。”凌玉也第一次知道妖圣的原身竟是补天甲首领，恭然道，“你我都是妖族，我为七奇，你乃妖军十二道，其实我们无需为敌，今后这十万妖山，依旧是大圣的事业。”

妖圣冷笑连连:“那你要什么?”

凌玉点点自己的顶冠:“我乃勾陈妖帝，天数天命天道都应在我身上。”

“哈哈哈哈哈！”妖圣一阵狂笑，直笑的十万妖山狂风大作，地动山摇，“天数为何?千年落寞！天命为何?一灾三劫！天道又为何?永沦黑夜！”

凌玉怔怔的望着虚空，他不得不承认，妖圣所说都是对的。妖族这许多年来，就是天数天命和天道的牺牲品。

“若我能改变这一切呢?”凌玉道。

“靠人不如靠己。”妖圣不屑一顾，“我独立创下十万妖山，三十六洞府的场面，就算你妖狐儿，也不过是我手下洞府主人，要改天换地，我自己就可以。”

牙叔听不过去，怒道:“你不过区区一道妖军的首领，有什么资格?”

妖圣道:“天下七奇十二道，我掌握着二奇三道，这就是资格，这就是实力！”

话音未落，在玉鸯山废墟周围又出现了更多的妖兽，除了补天甲聚集外，竟然有大批巨野狼出现，这些蛮族中最精锐勇士才可以驾驭的妖兽，以往在妖山里很少见到，竟然也是十二道妖军之一，而且还是妖圣所掌握着的。

凌玉暗暗摇头，一直来都说妖圣和蛮族勾结，没想到竟会勾结到这种程度，蛮族最精锐的骑兵，便是靠着妖圣帮助才建立起来的。

而玉鸯山周围的溪流中，出现了无数的小虫子，这些虫子不过拇指盖大小，在水底下游浮，但奇妙的是，当这小虫子飞出水面，立刻就化作一只拳头大小的雀鸟，变化速度之快，令人怎舌，而雀鸟一沾水，又变作了小虫。“水差子！”牙叔耸眉。

水差子乃历代久远的古兽，沾水为虫，离水为雀。变化无常，是妖军里面唯一没有固定形态的一支。

今日妖圣带来地，有补天甲妖军、巨野狼妖军、水差子妖军，这三道都实力强劲，并非普通妖族。而妖圣手下还有祸斗和冥蜀两奇，可以说，妖兽一族的实力，他尽占三成，绝对有能力与凌玉搏一搏。

凌玉摇头:“千年已降，我们妖兽一族从来没有这么强过。七奇十二道回归，云朝内三教合一，妖军已纵横天下势不可挡。我们之间若是内耗，必然会让他人渔翁得利。”

凌玉挥挥手，两个妖兽也出现在身旁，乃是牧妖犬破战和水蛟，这段时间它和水蛟都在禅矶子的指引下闭关，又有凌玉和牙叔两大高手输送灵力，实力突飞猛进。破战已经达到六品实力，而水蛟则升到四品，已经变化成人。

如此一来，七奇之中已经到了银狐、牧妖犬、水蛟、青板牛、祸斗、冥蜀六个，仅差一个便七奇聚集。

“你是说天山大巫会得利?”妖圣一笑。“没错，我和他们确有勾结，那又如何?我们的共同敌人就是人族，大巫们利用我，我也利用他们，巨野狼妖军借给蛮族又如何?蛮族最强大的骑兵部队，我一夜之间就能让他们灰飞烟灭，这才是重点！”

“大圣的意思是。如今这妖族。就该由你统御?”凌玉淡淡问道，“我手下六道妖军，连着四奇，还有云朝全国兵马，明教、弥勒教和儒教，都该由大圣爷统御?”

凌玉这番话说出来，每一个字都能让对头胆寒一下。这都是凌玉的实力。不止如此，他还有这世上最多的九品高手。只要天上神灵不出手，在人间，就没有人能与他为敌。

妖圣点头:“我不愿的事情，你自然也不愿，那就开战吧。”

“六奇九道齐聚於此，这是妖族千年以盼的大事，难道真地要杀个你死我活么?”凌玉叹息。

“错了，不是六奇。”妖圣道，“今日七奇全到了，难道你没听过，六奇聚，天老至这句话么?”

“天老?”凌玉疑道，“是七奇之一么?”

妖圣问:“妖狐儿，你可知道妖兽中最长寿的是哪个?”

凌玉略想了下:“莫非是紫眉鹤?”

在十二道妖军里面，紫眉鹤地位极高，而且有海外仙山之称，每只紫眉鹤都有数千岁，当是最长寿。

妖圣却嗤之以鼻:“上千年，算什么长寿，真正的年长者被成为天老，乃是比天地更寿，当混沌时期，盘古开天辟地前，便已经存在，你且算算，到如今有多少岁。”

凌玉一惊:“那岂不是与鸿钧同寿。”

“先有鸿钧后有天，它比鸿钧大三天。”妖圣道，“妖兽之中，以鸠鸟活的最长寿，而鸠鸟中的王，便是七奇之一，从混沌开始便活到今天，被称为无生鸠，乃无生无死的意思，只要六奇合聚，无生鸠便会出现。”

正在这时，下方突然出现异象，溪流中的水差子一股脑儿的全都飞了起来，数千只水差子离开水面，变成了一只只的飞鸟，在空中犹如乌云便四处席卷。

而整个十万妖山里地飞鸟妖兽也都一起起飞，在空中上下翻腾，像是在迎接自己的君王。

凌玉等人一起抬头，朝天上望去，想见识一下这无生无死，比天地还活的久远的鸠鸟长成什么样子。

但一行人抬头望的连脖子都酸了，还没等到无生鸠地出现。

凌玉扭了下酸痛的脖子，眼角恰好瞟见，就在自己身旁，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个矮小的老头子，也正抻长了脖子，拚命朝天空看呢。

这可把凌玉吓了一跳，他可是尊圣级数的高手，怎么可能有人出现在身旁却毫无感觉。再看那老头子不过两尺多长，胡子拖地，还死命抬头，朝着天空望。

凌玉问:“你在看什么?”老头子一边看一边摇头:“不晓得。”

凌玉又好气又好笑:“不晓得你还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