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子面不改色:“是人也好，是妖也好，生下来就是睁眼看，你晓得他们在看什么?”

凌玉觉着话中有话，仔细一想，还是回道:“不晓得。”

老头子反倒是笑了，缩回了脖子，对着凌玉道:“是人也好，是妖也好，看的就是生死，他们生下来，就是看自己是怎么死的。”

众人大吃一惊，才恍然大悟:“原来你就是无生鸠。”

“正是。”老头子双手抓着胡子，模样很是滑稽，不过在场的就算是牙叔这样的圣阶高手，也丝毫不敢小觑。

比鸿钧还年长地妖兽，单就这一项，便已经令人肃然起敬了。

唯有妖圣还那么冷冰冰地看着无生鸠，这妖女看任何人都是这副模样，绝没有一丁点好脸色。

无生鸠却也不在乎这套，笑眯眯的看看剑拔弩张的两边:“你们摆齐人马，这是准备开战了?”

“自然是的。”妖圣翘了下小指，“谈不拢，那只有打了。”

无生鸠脚踢长须，喘道:“我倒有个法子，可以不内耗，又让你们分出胜负。”

“哦?”妖圣嗤笑，“洗耳恭听。”

“赌胜！”“赌胜?”凌玉和妖圣一起皱眉。

“正是。”无生鸠这年纪大了，说几句话就气喘吁吁，“就你们两个交手，谁赢了，便赢回对方所有人马，这就是赌胜。”

凌玉和妖圣面色一改。

这确实是个法子，但两人心中念想不一。

凌玉这边的人，个个面露不豫，这法子听起来自然不错，但实际却是对凌玉极为不利。

凌玉和妖圣之间，本来就优势不同。凌玉的优势是人多势众，他手下的力量足可征服天下。而妖圣则强在自己地力量，圣阶比尊阶高了足足一级，这是凌玉很难跨过地鸿沟。

若听了无生鸠的法子，那凌玉就是用己之短，对敌之长，先就输了一半。

“这也忒歹毒了。”牙叔不满道，“什么天老，什么无生鸠，原来也是那边地帮手。”

妖圣瞄了无生鸠一眼，她当然知道，这老头绝不是自己的人，但听这法子，实在没有拒绝的理由，便浅笑道:“既然是无生鸠长老提出的，我自然答应。”

“我们可不答应。”牙叔张嘴便回绝，“现在我们人强马壮，凭什么跟你单打独斗?更何况打输了还要俯首称臣，我们有多少人马，难道输了就都听你的?”

妖圣道:“若我输了，我手下的妖军妖奇，也都唯凌玉马首是瞻。”

“哈！”牙叔差点丢出金刚啄，“就你那点点人马，早就溃不成军，也敢拿出来当赌注?这法子，我们不接受。”

“怎么，你说了算么?”妖圣笑道。

牙叔一怔，回头去看凌玉。

凌玉却望着天。

过了半晌，他才点头叹道:“好，赌胜，我应了。”

众人惊的目瞪口呆，妖圣那边忍不住欢呼雀跃，这赌胜还没开始，就象胜负早分。

“凌玉！”牙叔终於忍不住，把他扯到一旁，“疯了么?这能赌么?”

“怎么不能?”

“你是尊阶，她是圣阶。”牙叔道，“而且我们不知道她底细，谁晓得她有没有什么压箱底的法宝，比五色石还要厉害?”

“那又如何?”

牙叔压着声音，却压不住怒火，“如何?你死定了，而且你的手下，那些妖军以后都要听妖圣派遣。”

凌玉深吸一口气，巨大而华丽的光尾在身后闪现，绵延数丈之长，犹如空中飘舞的一根丝带。

“你也说过，我不是狐尊，我是勾陈，我身上扛的是整个妖族，赢不是我的目的，我要保留妖族这千年来积攒的一点点力量，不能再白白消耗了。”凌玉对妖圣一躬，“若是大圣赢了，就把所有一切交给大圣又如何?”

妖圣扬扬下巴，她眉心一点红分外艳丽，虽然是美貌女子的外形，但十万妖山里，又有谁敢多看她一眼，只有凌玉一直凝视着，望破虚空。

妖圣嫣然一笑:“既然如此，那就赌胜。”她侧回头，对着手下道，“若我败了，所有人都得听妖狐儿调遣，绝不得有误。”

“哈哈哈！”无生鸠笑的浑身乱颤，“好看好看，这么多年了，难得有出好戏给我老人家看看。”

“退三百里。”妖圣脸色沉浸下来，“所有妖兽，退开三百里。”

众人一听便知。这场战，恐怕是十万妖山史上最强悍的，在两人战斗范围内，一切生灵都难以逃脱。

玉却摇头。

“怎么?”妖圣道，“你想他们都死在我俩手中?”

凌玉竖起一指:“退！所有妖兽都退出十万妖山！”

“什么?”众妖大惊。

凌玉却不再说第二次。

宣府城从蛮族手中夺回后，一直是人蛮交锋的最前线，虽然蛮军再也没有发动过大规模攻击，但始终有一支数千人地骑兵虎视眈眈，封锁着人蛮两族的疆界。

谭盾站在宣府城头，凌字旌旗在他面前猎猎飘荡。戎马生涯了大半辈子，谭盾还从没有这样佩服过一个人，就算是曾经的老帅张辅，也没法子做到令蛮族望风而退。

北疆危机，凌玉不费一人一枪就解决了，蛮族大退数十里，连宣府城都不要了。

谭盾站在城头，遥遥望着十万妖山，他知道凌玉正在里面。虽然不明白这位惊世艳才的少年想要做什么，但谭盾只希望凌玉能够活着出来。

只要有凌玉在，有他们手上的五十万兵马，谭盾甚至有信心在几年内踏平蛮族，彻底解决云朝在北疆的危局。

突然之间。谭盾脸色大变，竭力趴着城头箭跺，再仔细望了十万妖山一眼，便立刻回首，声嘶力竭的狂吼:“防御！防御！！全军上城头！！”

手下副将还当是蛮族大军又来进攻，跟着呼吼起来:“蛮军来了，防御！防御！蛮军来了！”

“胡叫什么?”谭盾一脚踢在副将屁股上，“蠢蛋。看清楚。”

副将朝着蛮军那数千人的骑兵看去。没想到那支骁勇的部队，竟然也象见了鬼一样，拨转马头，溃不成军的朝着蛮族境内奔去，连辎重旗帜都不要了。

“这是怎么了?”副将全然摸不着头脑。

但很快，他就看到了凌玉所见，整个宣府城地兵马。连带着北疆的蛮族大军。都在同一时间见识到了这个时代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数十万，甚至上百万的妖兽。一起如潮水般涌出十万妖山。这是历史上最大规模的妖兽迁徙场面，各种妖兽，甚至是很多天敌都顾不得相互缠斗，在同个阵营里面，一起朝外疯狂的涌出来。

人蛮两族的边境上，不到一个时辰，就成了一个妖兽的世界，不管是高品的还是低品地妖兽，很多平日里珍惜异常，几乎难以见到的妖兽，都**裸的出现在了人们面前。

但这显然不是妖兽猎人的节日，就算是最大的妖猎团，大概都不敢在这时候冲出去，更何况，当那些妖兽跑出来后，宣府城大门和蛮族北疆大营都同时打开，宣府城内地几路妖军不由分手的自动冲了出去，而北疆那边的石壳马和巨野狼都挣脱了束缚，也一起汇聚过去。

八道妖军齐聚，为妖兽们建立了一条牢不可破的防线。

虽然它们分属不同阵营，可此刻，却完全形同一体，只为了保护这妖山里逃出来的妖兽。

谭盾面色煞白，纵然这御将身经百战，也从没见过这样的景象，他自以为五十万大军已经是很强大，可与眼前这百万妖兽相比起来，却又变得渺小。

而且那么多妖军，训练有素的形成防线，在这之前，许多还分属人蛮两族，甚至是对方骑手的坐骑，可现在已经联通一心。

“原来妖兽，也是有心地。”谭盾这般想，这点他从前早就知道，可似乎没有象今天知道地那么清楚。

宣府城门洞开，蛮族北疆大营也是营门大开。可双方都没有相互攻击的**，因为在他们的中间，有一片妖兽的海洋，今天的北疆，是属於妖的。

这么多年来，终於第一次，完全的属於了妖兽。

凌玉和妖圣完全没想到，自己地一场决斗，会给这个世界带来什么样地变化，那场妖兽的迁徙，已经深深震撼了人蛮两族，这许多年来，人蛮两族都只是将妖兽当成了坐骑，当成了宠物，从来没有想到，那竟然已经成了一支强大地力量。

已经强大到，足够左右天下。

凌玉和妖圣并没有想那么多，他们只是在等，等待最后一个妖兽走出十万妖山，这偌大的一片妖的王国，终於只剩下凌玉、妖圣和无生鸠。

妖圣浅笑:“多日不见，妖狐儿果然出息了，我以为退三百里就够了，可你却要撤出整个妖山，莫不是要将我杀的丢盔卸甲?”

“大圣见笑了。”凌玉不动声色，“既然是赌，那便赌上整个妖山，自然也没错。更何况以大圣的实力，碰着蹭着小妖们，它们便只有死路一条，还不若现在这样，也好放开手脚。”

“那开始了?”

“还要等等。”凌玉却摇头，“我有句话要问问无生鸠长老。”

无生鸠赤足站在玉鸯山废墟上，比一般的灌木还要矮小，拖着滑稽的长胡须道:“啥子事情?妖狐儿你还真嗦。”“听说无生鸠前辈比鸿钧还要早生三天?”

“大概吧，也许是三十天，三百天，三百年啥的，不记的了。”无生鸠直挠头。

“鸿钧上人和座下弟子都成了至尊圣人，洪荒时期，哪个没有得道。”凌玉迷惑道，“但见前辈，却不是至尊圣人吧。”

“唉！”无生鸠恨恨的拔胡须，“我比鸿钧是多生几天，可他有时间就参悟大道，我有时间就睡觉，谁能比得过他哦。记得当初，鸿钧证得大道，叫弟子们来听，也把我捎上了，可我才坐下就睡着，等醒过来他们都讲完了，那次讲道，连几个佛宗的小子都当上了至尊圣人，就我错过。”

“真可惜……”凌玉撇嘴。

“有啥子可惜的。”无生鸠嗤之以鼻，“鸿钧都死翘了，我可还活着，参悟大道有啥子好处哦。”

“鸿钧死了?”凌玉和妖圣一起惊道。

无生鸠却自知失言， 用力捂住了嘴，就像个说错话的小孩子，眼睛滴溜溜的看着俩妖。

凌玉知晓无生鸠不会多说这种机密要事，转话题问道:“只想请教长老一个问题。”

“啥子事情哦。”

“我是谁?”凌玉一字一顿。

“你自己都不晓得自己是谁?”无生鸠摸摸长须，意味深长。

“我知道自己是银狐，我知道自己是勾陈，可银狐又是谁?勾陈又是谁?我为天道，天道又是什么?”凌玉的疑问，排山倒海。

无生鸠收起了孩童般的神情，叹了口气，点点头说:“既然你想知道，那就活下来吧。”

话音未落，一座山已经朝着凌玉的头顶压落下来。

决战，已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