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01 算上一卦
什么是黑社会老大,这就是黑社会老大!
浓眉鹰眼,狮鼻宽口,一脸横肉。黑色墨镜,黑色夹克,一根硕大的褐色雪茄横在嘴上。一米八的个子,肩宽膀圆,走在本来就不宽的街上,占了半条街。这半条街还不是左边半条或右边半条,而是中间半条,左右各留下的四分之一条街,则是八名同样打扮的小弟给占据着,於是,凡他所经过的地方,自然生人回避,打狗都不出门。
淡眉细眼,扁鼻吹口,一脸青白。白框近视镜,淡黄色毛衣,口中嚼着口香糖,一米七还差一二公分的个子,身形单薄,风吹得大一点,顺风能将速度加快一倍,逆风几乎无法动弹。虽然在身边站了个壮硕的小弟,但不仅不能彰显他的威风,反而使他看起来更寒碜。就这样的人,与黑夹克老大对面走来,不仅不回避,反而在脸上露出一丝 腆的笑容。
两个全是黑社会老大,当然,老大也有大小之分,就从即将倒闭的国营小厂工会主席到国家主席都叫主席,但其间的天地之差就算刚会挂着鼻涕扯人家女孩子辫子的小屁孩也能掰出个一二三四来。
这两个老大谁大谁小,在生活中都有可能,但在小说中,似乎只有一种可能,当然是前者不如后者,否则还哪来的戏剧性?
黑夹克老大一见到小白脸老大,忙行了个礼,然后讨好似地指着四周说:「虎老大,就是这里,你看怎么样?」
虎老大扫了一眼四周,以几乎不能发觉得幅度点了点头:「环境倒是不错,不知你黑熊老大的工作是不是做好了!」
黑熊拍着胸膛保证:「这一点,请虎老大放心!在山县这片地方,我黑熊的话比县委书记、县长还管用,谁敢吱个不字,我就让他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和气生财!和气生财!」虎老大叨了两句,说:「既然今后在这里开堂口,少不得要搔扰到附近的邻居,乡里乡亲的,万一闹起来可不大好,能安慰的尽量安慰一下,想迁走的要补偿到位,这一点黑熊老大可别太小气了!」
黑熊老大一肚子的气,要是照虎老大这种说话,那他还混什么黑社会?这年头,就连政府操作的拆迁工作都野蛮着呢,昨儿个在县城东边的商业大厦拆迁中都刚死过人,你一黑社会经营的堂口拆迁,倒要和和气气,这算哪门子的理?
不过,他不敢顶嘴,他黑熊老大别的优点没有,可很能认清形势。黑熊会在山县虽然能横着走,但比起赤口堂这样全国数一数二的黑帮组织,他黑熊会就像是一只蚂蚁遇上了大象,由不得他不听话。
这次赤口堂想开一个赌场,看中了山县这个周边大城市多,本身又够僻静的地方,才会跟当地的黑熊会联系,由他黑熊主持山县的黑社会工作,维护赌场周边环境,代价是他黑熊将来在赌场中占百分之三的干股。
这是个令人眼红的利润,黑熊找高人测算过,如果整个赌场能够运作起来,年获利至少能达十亿,百分之三,就是三千万的利润,这是一个让人做梦都能发抖的数字。当然,黑熊也想过,最好能自己操作一个赌场,可惜,以他的实力,建个赌场方便,但到哪儿拉赌客?用什么对付上门砸场的?那位高人给他的测算结果是,没有赤口堂这样的帮会做后台,他黑熊想经营一个年获利在三百万以上的赌场的可能性是零。
眼前的这位虎老大虽然年龄不大,人也瘦弱,但黑熊却知道,他是赤口堂中的白虎,仅次於青龙的高层人物,是个随便打个喷嚏就能让黑熊老大感冒至死的人物!对於他的到来,黑熊还真有点惴惴不安。他的话,黑熊除了点头称是之外,想不出第二种应付办法。
白虎对黑熊的表现看在眼里,讥讽的神情一闪而没,轻声细语地说:「有时候暴力并不能解决一切,如果黑熊老大能记得这句话,我们的合作才能长久!其实,这里的事一向由赤狐负责,我也只是经过这里时,随便来看看,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黑熊老大不必紧张!」
黑熊又是点头说:「是!是!虎老大,既然是随便看看,这地方也看不出什么鸟来,不如到小弟的金辉皇宫去,让小弟好好招待你一番!」
白虎看了看天,说:「吃晚饭还早着呢,如果黑熊老大没什么事的话,让小弟们都回去,你我一起四处转转怎么样?」
这个还有什么问题?一转眼工夫,整条空荡荡的大街上就只剩下白虎和黑熊两人在随意地散步。要说没有其他的人,那也有点过,起码当他们拐过一个弯角时,就见对面胡同里支着一个卦摊,还竖着一个幡子,上写「神卦张」三个大字!在卦摊的后面,正坐着一个人在打瞌睡。身材微偻,头发斑白,脸上皱纹沟沟壑壑,说他五十也行,说他七十也行,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衣,在寒风中缩头缩脑。
白虎饶有兴趣地看了看「神卦张」三个字,说:「写得倒有几分气势,不知是哪位大家的手笔,不知这个卦摊的水准如何?」
黑熊陪笑说:「乡下卖卦,无非是凭着一张嘴,说得天花乱坠,骗几块钱过日子,还有什么灵不灵的?」
白虎笑着摇头说:「那可难说,我中华文明博大精深,处处藏龙卧虎,指不定哪里冒出个高人的事也不是没有,走!我们算一卦去!」
既然白虎这么有兴致,黑熊又怎么敢扫他的兴,两人来到卦摊前,敲了敲那张摇摇晃晃的卦桌说:「老头!算卦!」
神卦张正瞌睡得有味,被人这么一打搅,不由心头有火,刚想发作,一抬头见是黑熊,忙将头一缩,恭敬地问:「不知黑熊老大想算什么?」
黑熊指了指白虎说:「是这位贵官要算卦,如果算得让他满意,卦金十倍!」
听到卦金十倍,神卦张眼神一亮,精神振奋地问:「不知这位客官要算什么,事业、婚姻、前程、子息、田地、失物……」
白虎笑着说:「我都算!」
这话听着像是来砸场子的,哪有都算的,不过,从白虎笑眯眯的脸色中,神卦张没有发现对方蓄意挑衅的迹象,便转口问:「那么客官喜欢如何算法?梅花卦、京焦易、蓍草占、龟卜、测字还是抽签?」
「就拆字吧!」白虎见卦桌边上备有笔、墨,便在纸上写了一个「也」字。
神卦张盯着「也」字看了半天,才说:「客官确定要测这个字?」
白虎说:「君子问凶不问吉,有什么话只管说来,就算错了,也不怪你!」
神卦张清了清嗓子说:「那我就直说了!这个也字,来历不凡,做为语气助词,之乎者也,是贯穿所有文辞的,从祭天华章、皇帝圣旨到文章大家、平民书信,都缺不得这个字!所以,就凭着这个字,我能断定客官必是位高权重的大人物,在朝为达官贵人,在野为一方之雄。」
白虎笑了笑,没有接腔。他是跟着黑熊来的,以黑熊一方之霸的身份都对他如此恭敬,以神卦张这样的老江湖自然能看得出来。
神卦张没有再去看白虎的脸色,而是直接说了下来:「但可惜的是,也字再厉害,还是个语气助词,行的是辅助之功,而非主持之力。所以,这位客官虽然位高权重,也须辅助别人,才能有成。客官在汉就是张良,在蜀就是诸葛亮,在明就是刘伯温的角色。用现在通俗的话来说,客官应该是个大组织的二把手,而不是一把手!」
白虎脸上露出了凝重之色:「说得有理,继续!」
继续下来的话,就有点石破天惊了。神卦张说:「既然客官问的是全卦,那就恕我妄断了。从也字来看,客官今年应该是三十一岁,尚未结婚,父母兄弟血亲无一尚存,十三个月前所预谋之事恐怕难以成功!」
白虎脸色大变,对着神卦张深深施了一礼:「先生如何得出此结论?」
神卦张拿着一根尺子,将也字上下分为两截说:「客官请看,只要上下拆开,这个也字,便是『卅一』两个字,所以,老汉断定客官今年三十一岁。」
接着,他又在「也」字边上写了个「人」字说:「还是这个『也』字,加『人』为『他』。即使有人,也是『他』人,何况现在连人也没有,是以老汉断定客官现在定为孤身一人。说到事业,远的老汉没那能耐测算,就算算近的吧!这『也』字内含『十』字,又共计三划,是以老汉断定客官近期有件大事,乃十三个月前开始筹划。这个『也』字,有水为『池』,可跃鱼龙,有土为『地』,能藏金银,有马为『驰』,前程千里,奈何现在无水无土更无马,看来此事难成啊!」
白虎的眉头皱了起来,在眉心中央出现一道黑线,看得黑熊有点发慌。三眼白虎,传说中一旦白虎出现这种表情,那么他说的话,最后是每个字都不要违反,否则,绝对要比违法犯罪的判决来得快十倍狠千倍:「不知可有补救办法?」
神卦张仔细的端详了一阵「也」字,又看看四周,才沉声说:「这要看客官有没有决心了!」
白虎轻声细语地说:「请先生指点迷津。」
神卦张指了指周围:「既然客官在此出现,向我问卦,说明客官所做的事也已此地有关。客观请看,这条街并非直线行走,而成弧形,如弓,又叫弓街。这『也』字加上『弓』为弛!一张一弛,文武之道。在弓街行事的话,若客官能以文占得『弛』字,那么就剩下一个『张』字。弓张则威慑天下,万方来朝,此事尚有大成的可能。若以武行事,占了『张』字,剩下『弛』字,弓弛则力弱,力弱则受人欺,此事恐怕就要大败!」
「多谢先生指教!」白虎的眉头略略舒展了一点,从钱包中掏出十张百元大钞,恭敬地呈送到神卦张面前:「些许卦金,还请先生笑纳!」
神卦张抽了一张说:「我老头的卦金比别人要贵,十元一卦,每天最多卖十卦!既然客官问得多,又出十倍酬金,今天卦满!多余的,不敢妄取!」说完,就收拾卦摊,直接走人,看得黑熊直想上去饱以老拳。
望着神卦张的背影,白虎若有所思地说:「想不到这山县还真是藏龙卧虎,这位前辈的卦可是一绝啊!」
「老大,你不会真信吧!」黑熊瞪大双眼说:「这老头守着卦摊在山县骗吃骗喝十几年,也没见有几分本事啊,值的老大你称他为前辈?」
「算卦、跑黑帮都是江湖行业,称他一声前辈也不低了自己!」白虎笑了笑:「既然这位前辈已告诫我们,不能以武事行!黑熊老大,我希望你记住接下来我说的每一个字!」
看着白虎眉心的黑线又现了出来,黑熊把心提到嗓子眼前,低头说:「请老大指示!」
白虎沉声说:「记住!这边开堂的拆迁和安置工作,我不允许你黑熊动用武力。这样吧,总堂那边拆迁预算加一倍,好好说服和安置。如果这个过程中溅一滴血,就别怪我白虎不客气!」
序章 02 自身难保
山县,弓街的一处小巷角落,正是赤口堂拟建赌场外围的娱乐城红线之内,过不了多久,就将被拆个干净,然后,一幢新代化的娱乐城将拔地而起。
在小巷角落中,有一处小宅,是解放前一家富商所建,优雅清静。可惜在解放后,特别是在文革后,这里住进去九家人,就再也没有优雅清静可言了。晒衣架子咸菜缸、土垒灶台冼碗槽,乱七八糟地占满了小院,聊天声、骂架声、小孩哭闹声……更是一刻也没停过。
这是傍晚,本该是最吵闹的时间。这处小宅里却鸦雀无声,像是回到了以前的清静。至於优雅两字,还是省省吧,光小院中央站着那个目露凶光的混混就足以让所有的优雅嘘如寒蝉。
在小宅最里角,也是最阴暗最狭小的一间厢房,便是神卦张的住处。黑熊老大带着两个小弟,正坐在神卦张对面,一名小弟居然还身穿白大褂,手里捏着一只小小的药瓶。
「你老头要卖卦讨生活,我不反对,可你千不该万不该,卖卦卖到老子头上来!什么以文行事,妈的,都以文行事,老子还混什么黑社会?」黑熊坐在正位,脸上尽是狰狞的神情:「你知不知道,就你那张臭嘴,骗了一百块钱不说,还把老子的三百多万给赔进去了。」
白虎定下的拆迁补偿要翻一倍,赤口堂给的钱也同样翻了一倍。只是赤口堂的钱,原来就不够拆迁用的,这一翻倍,黑熊的支出也便跟着翻倍。但白虎的交代,黑熊可不敢阳奉阴违,据他所知,干过这事的人不多,还留在世上的更是一个没有。
神卦张没有一点高人的样子,很猥琐地陪笑说:「黑熊老大,你也知道我不过为了混口饭吃,信口开河那么一说而已,谁知那位贵人立马就信了。早知如此,我绝不会多那口嘴了!你看……」
「我看什么看?」黑熊眼睛一瞪:「就因为你有饭吃了,害得我们兄弟少了不少吃的!现在来哭穷,晚了,别的话我也不多说,既然白虎老大不想见血,那你就把这颗药吃了,你我之间的账就算一笔勾销。」
神卦张哭丧着一张脸:「老大,这是什么药啊?」
「毒药!」黑熊倒是耿直:「医生特制的毒药,能让你在瞬间死亡,没有任何痛苦,即便是事后验屍,也会发现你不过是心脏问题猝死而已,怪不到我黑熊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