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笼罩, 林照野迈着疲倦的步子,走在安静的医院走廊里。
空气中淡淡的消毒水味道,一开始还让他有些受不了干呕,但现在已经完全习惯了。
他嘴角还带着淤痕, 牙齿也有点疼, 全身筋骨仿佛快要散架了一般。
幸而,刚刚那一场比赛, 倒是赢了, 书包里揣着沉甸甸的几千块钱。
这种比赛太损耗身体了, 打一场比他打十场正常球局还累。
今天轮到他给小七七守夜,走到病房边,看到病房里黑乎乎的,正要问怎么不开灯,恍然墙看到壁上有摇晃的灯影。
漫天星星顺着璀璨的银河倾泻而下, 进入房间, 便宛若置身於宇宙星河之中,
病床上的小女孩目不转睛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眼底弥漫了难以言喻的惊喜与欢欣。
夏惊蝉面含微笑, 给她调试着投影星星灯:“你看,只要换上灯罩,星星就会变成时光机哦。”
说话间, 星海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游乐场里跳跃的旋转木马,还有欢快的音乐响起来。
“小九姐姐,还有别的吗!”
“还有很多呢, 比如这个。”
投影的旋转木马消失了, 周围是满山遍野盛开的小雏菊、百合花、郁金香和向日葵…
“好漂亮啊!”小七七拍手抚掌, 开心得不得了!
林照野斜倚在门边,看着这一切,变幻的光影在他黑沉沉的眸子里闪烁着,将他眼底的阴郁驱散了不少。
看着女孩温柔的面庞,他嘴角就压不住。
他是她第一眼就喜欢的人,一直很喜欢,成了别人的女朋友,他也还是很喜欢。
小七七看到林照野,欢快地对他挥手:“哥哥!哥哥快来,快看小九姐姐送给我的星星灯!”
夏惊蝉抬头望向林照野。
少年穿着一件旧旧的黑色篮球衫,胸口有润湿的汗迹,颜色略深些,浅浅的光影投在他英俊的面庞上,不复平日里的恣意不急,他眼神里带着少有的认真和柔软。
他走到病床边,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唇边提着一抹温暖的笑——
“喜欢小九姐姐的礼物吗?”
“喜欢死了!”
林照野给星星灯罩上动物灯罩,然后用手在墙上投下一抹狼影——
“嗷嗷嗷,大灰狼来了,嗷嗷,吃小朋友了!”
“啊!”小女孩吓得赶紧躲到夏惊蝉身后。
“别怕!”夏惊蝉也用双手比出一个小兔子的影子,“我是小兔女警,我保护大家,驱赶大灰狼!”
小七七也连忙戴上兔耳帽子,躲在夏惊蝉身后笑个没完,连边上鲜少展露笑颜的七七妈,看着女儿开心的样子,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小女孩该睡觉了,但她不肯摘下夏惊蝉送她的兔子帽,七七妈说她天天都要戴,连睡觉都不摘的,特别喜欢。
林照野坐在床边给小姑娘讲了狼外婆的故事,哄她入睡,眉眼间盛满了极致的温柔,是大家都不曾见过另一面。
小姑娘依恋地抱了抱林照野,在他耳边小声说:“哥哥,明天我还能见到你吗?”
夏惊蝉注意到,那么一瞬间,少年眼底掠过一缕黯淡,但他立刻笑着说:“当然,哥哥今晚一直在。”
等小姑娘睡熟之后,夏惊蝉去楼下药房买了点碘伏和云南白药,病房走廊横椅边,她轻轻给他涂了涂嘴唇的淤青。
“今天又去比赛了?”
“嗯。”
林照野从包里摸出一个沉甸甸的信封,递给夏惊蝉。
“这什么啊?”
“你们之前不是凑了钱给我妈,我凑了点还给你们,可能不太够,后面我赚了会还清的。”
“是我们给小七七的,又不是给你的,自作多情什么啊。”夏惊蝉嫌弃地说,“有这钱,去补一补你的门牙吧,真是的…”
夏惊蝉看着他缺失了一颗牙齿的样子,想笑,竭力忍住。
林照野对自己挺迷之自信的,但因为缺了这颗牙,在她面前居然也有点不好意思了。
“很丑吗?”
“还行吧,不笑就没问题。”
林照野立刻正了正色,抿了嘴,做出严肃的样子。
夏惊蝉不收这钱,但林照野固执地将信封塞进了她的书包里,小姑娘拎了包包转身就跑,没想到林照野居然追上来了,死拽着不让她走。
“干什么啊林照野,这钱不是给你的,是给七七的!”
“我说了我自己想办法,不需要你们可怜我。”
“谁可怜你了!”
两人在医院走廊里追逐了一会儿,还被护士责怪了,夏惊蝉最后使出了杀手鐧:“你再这样,以后咱们就绝交了!再也不说话了!”
林照野气闷地喘着粗气:“我小时候有个哥们,我俩玩的特别好,他家有钱,总请我吃饭,还送我他不要的玩具,看我鞋穿太久磨破了,生日的时候他还送了我一双鞋,好像挺贵的。”
夏惊蝉也停了下来,背靠着冷冰冰的墙壁,听他讲述着。
“在我心里,一直拿他当我最好的朋友,有次我们去隔壁初中打篮球,有很多女孩围观,我俩都特别兴奋,篮球飞出线外,当着所有女孩,他特别颐指气使让我去给他捡球,我开玩笑说凭什么,自己去捡。你猜他说什么。”
夏惊蝉摇摇头。
“他说,你脚上的鞋都是老子买的,让你给我捡个球怎么了。”
“……”
“那你捡了吗?”
“当然没有,我把鞋脱了还给他,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回家路上,还让碎玻璃扎了脚,流了很多血。”
林照野敛眸,压住了眼底的一丝不甘,即便是现在,他都没能放下那件事,“小九,你能明白那种感觉吗,在那天之前,我是真的拿他当最好的哥们,就算家境不一样,但我们是平等的。可他让我去帮他捡球,那口气,就像我是他花钱买来的佣人…”
夏惊蝉一开始不明白林照野为什么不肯接受他们的帮助,但听他讲了这件事,逐渐有点懂他的感受了。
“林照野,那个人根本没拿你当朋友,朋友之间相互帮助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而且是不计回报的那种…”
“算了吧。”林照野打断了她,“我要真接受了,以后就没法一起打球了。”
夏惊蝉仍旧不肯收下那信封,冷冷地说:“当不当朋友,打不打球,真的无所谓,但七七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我不能让她凋谢在这样的豆蔻年纪里,我们都不会。所以林照野,生死面前无大事,你的自尊,你的面子…不值一提。”
说完,她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