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衣芒屩满身铅华,寻常百姓俗客白丁。眸子却包罗皓月星辰,道不尽的古老沧桑。
仙。
三千年的轮回中,似乎从没有过这个身份。因为这个身份,和轮回无关。
穿越初来,落地成仙,一身法力通天达地。
李长青,便是当时的名字。
怎奈异数难存,不为天地所容。空有法力却无心境,亦难抵挡劫数。在天威雷劫之下,只得散去法力重修。人世间的轮回,是化凡后的事。
散去的法力未归入天地,而是在天地之间游弋。迷雾是具象化的回归仪式,是唤醒真身的契机。
只是有些东西,令他在轮回中迷失。直到今世做回普通人,用回本名,才再一次记起。
不过真正的记忆刚刚解开,拿回法力还需时间。雾气荡漾只是为苏醒而雀跃,真正回归要从第二天开始。
……
隔日,清晨。
晨雾朦朦胧胧,传出沙沙轻响。
李长青在扫院子。
笼罩大地的雾气,仍如虚幻般静止。可挨着身体的部分,却在体表缓慢蠕动,就好像在摩挲推揉。
三千年的轮回,令其心境无尘。浩瀚磅礴的法力,已可为之所用。只是仍不可操之过急,否则必然再入轮回。
至少要先洗去凡髓,方可接纳那些修为。
“相公,饭好了。”一个女子推开屋门。
一身干净的旧布褶裙,柳木簪子挽着发髻。蛾眉皓齿,体态娇弱,本该是个丽人。怎奈一脸病容,眼眸黯淡,遮去了容颜。
今世的发妻,越娘。
“这便来。”李长青放下扫帚。
夫妻门当户对,在一起水到渠成。成亲后日子和顺,几乎没有拌过嘴。只是越娘身体病弱,至今没有子嗣。
李长青自然不在意这个。
没有越娘的恬静怡然,便没有这一世的平和。拿回记忆,全仗於此。
净手进屋,坐到桌前。
桌上三个饼子,两碗稀粥,一碟咸菜,还有一盏燃着的油灯。
李长青看了眼灯。
越娘解释道:“天阴的厉害,屋里太暗了。”
李长青望了眼外面。
灵雾不遮光线,日头已然东升。哪怕是屋里,也是透亮的。
转头又看向油灯,李长青若有所思。
越娘道。“相公可是觉得浪费?那我灭了吧。”
“点着吧,确是暗。”李长青咬了口饼,赞道:“娘子的手艺越发好了,饼子甚是香甜。”
“打了些榆钱,炒香和了面饼,相公喜欢就好。”越娘微笑,弯了眉眼,“锅里还有,一会儿我包裹了,可带去集上吃。”
“不去了。”李长青又咬了一口饼,“雾大,在家歇几天。”
“哦?”越娘一怔。
连年干旱少雨,王城治下也是艰难。往日都是早出晚归,生怕错过一单生意。怎么今日……
“不光今日,这几日都不去了。”李长青端碗喝粥。
越娘沉默了片刻,轻声道:“你知道了。”
李长青给越娘夹了两根咸菜。
越娘端起粥碗,将咸菜放入口中,咀嚼了几下:“相公,隔壁三姑有个远房堂妹,是个好女子。”
“粥不好喝。”李长青将粥喝尽,“不过旱井水苦,不干娘子的事。”
越娘继续道:“三姑讲了,那姑娘模样俊俏性格温婉,是个好生养的,定可为相公生儿育女。
” 李长青给自己夹了口咸菜。“淡了,该腌久些。”
“相公。”越娘放下碗,“这些年有你相伴,越娘甚是知足。纵然马上死了,也心无挂碍。唯独……”
“吃好了。”李长青咽下最后一口饼子,又看了眼油灯,道:“我记得家里还有些麻籽。”
“嗯,柴房粱上挂的篮子里。”越娘顺嘴答了句,又道,“相公不要将话绕开,我……”
李长青放下碗筷起身:“灯不亮,油浊,我磨些新的。”
越娘无奈,“不碍事,有亮就好。”
“不一样。”李长青出屋。
“相公,躲不开的。”越娘轻叹,“我病没得医,除非是神仙。”
李长青顿了下脚步。
他是仙。
世间杂症,无不可医。唯独越娘,是一个例外。
今世雾的引子,唤醒记忆之缘。看似凡人生死,实则牵连因果。愈是道法高深,愈是医之不能。
“仙缘劫数,凡人神仙。一世相濡以沫,总要试试的。”
李长青转去屋后柴房,找磨油用的麻籽。
“有人在家吗?”前院门轴声响,有人进了院子。
越娘出来,看到来客,忙欠身行礼。
“原来是舅父。”
来者是药堂宋郎中,越娘的亲舅父。